大彪只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柔弱的女声：“大兄弟，别敲啦，你找的这家没人啦。”

大彪回头一看，隔壁邻居的门被一位女士打开了，她有一头洋气的小卷发，身上系着围裙，屋里飘出饭菜的香味，而此刻她正对他微笑着。

不知道为什么，大彪看到眼前这位充满人间烟火气的三十出头的女士，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很庆幸自己的梦境和现实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哦哦，您好，姐，您知道这家的大伯去哪了吗？我是他儿子的发小，来看看大伯。”

“嗯嗯你好，大兄弟，这家已经没人住啦。我们搬过来时间虽然也不长，但是知道这家之前确实有一个大伯，邻里关系也挺好的，可是这个大伯一周之前就搬走啦，走的时候还特地来告诉了我们一声，并且还说让我们帮忙通知以后来登门拜访的人，不要再找他了。所以我听见你敲门就赶紧出来告诉你一声啊大兄弟。”

“哦哦，是这样啊姐，那谢谢你了，你知道大伯他去了哪里吗？”此时的大彪不禁在心里犯起了嘀咕——关子爸在这里住了快半辈子了，怎么会说搬走就搬走呢，他这是在躲谁呢？而且，老爷子搬家这件事怎么最近也从没听关子提起呢？关子到底知不知道呢？大彪感到很是疑惑。

“没说，大爷没说过要去哪，不过感觉短时间内应该是回不来了吧，家里的几袋米面都送给我们了，不过搬走的都是一些必需品，大件儿的家具倒是没有见它动。”

“哦哦，好吧，要是这样，我就再问问其他朋友吧，谢谢您了，打扰了姐。”

“嗯嗯，没事的，你再问问吧。”

跟邻居告别后，大彪是一边往回走，一边挠头，他觉得大伯这事恐怕没表面上这么简单。

他重新走到楼下，望着满院的老树，还没来得及感慨，就收到一条让他十分激动的消息，是关子发来的——

“师父醒了。”

虽然只有寥寥四个字，但这四个字足以让大彪感到一股暖流正在涌遍全身。

大彪一秒钟都没耽误，赶紧打了个车，带着激动的心情赶回了店里。

大彪轻轻地推开师父房间门，只看到师父像是大病一场一样，在地榻上半躺半坐，脸色发黑，嘴唇发紫，眼睛半睁半闭着，关子在旁边守着一个小砂锅，正在煎药，看到他回来，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安静。

大彪蹑手蹑脚地来到师父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师父的脸，欲言又止。

而这时的张一成已经感受到大彪的到来，睁开眼睛，轻轻地拉住了大彪的手。

大彪也赶紧握紧师父的手。

“师父......”自从师父走火入魔，大彪有一大堆的话憋在肚子里，想要跟师父讲，可是现在面对着刚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师父，他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阿彪啊，师父什么都知道了。这些日子，这些事，你都扛下来了，你长大了，师父觉得你都可以出师了。”师父说的声音虽然不大，甚至有些虚弱，但师父用一种慈爱又关切地眼神看着他，这给了他很多力量。

其实师父这几句话，打在了大彪的心坎里。

“师父，你怎么样啊现在？”大彪担忧地拉着师傅的手问到。

师父的眼神看向天花板，慢慢地说：“去那虚空走一趟，方知人间是天堂。一切皆通透，万物皆虚空。进九重之境只为心上之人，都道我是痴情的种，愿与她共长生，长相守，却不知早已生死两茫茫，缘分乃是注定之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万物自有始终，凡人怎奈天命啊。”

师父这番话说完，大彪和关子就互相看看对方，两人像是听懂了一些道理，又像是没听懂到底什么意思，而张一成自始至终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凝望着他们俩。

“师父，您真的去到九重魔境了吗？”大彪问完就后悔了，其实自己心里有一堆的问题想问师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张嘴问了这样一个最白痴的问题。

“天机不可泄露啊阿彪。”然后转头看向关子，问到：“关子，我让你煎的药，煎好了没有啊？”

“嗯，好了师父，我给您倒出来。这汤药喝下去，您是不是就会感觉好一些了？”

张一成只是缄口不答。

关子一边把师父吩咐他煎的黑乎乎的药倒出来，一边也感到师父的一丝隐隐的怪异。

“来，师父。”关子把碗递给了张一成。

张一成接过来，没有一丝犹豫，咕咚咕咚一碗汤药全部喝了下去。

“师父，要不然您先休息休息。”大彪示意着看了一眼关子说到。

此时的大彪和关子，都只当是师父因为修炼的缘故而许久不吃不喝，需要喝点中药补一补身体，所以并没在意，但等到张一成喝完，却叫住了他们俩。

“阿彪，关子，你们知道我刚才喝的是什么吗？”师傅看着手里的空碗。

大彪不由得和关子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突然都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张一成把空碗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微微一笑，此时的他目光清澈，用一种低沉又极其认真的语气说到：“是离魂汤。你们师父我，进了九重魔境，见了心上之人，但违背道法自然规律的后果便是肉身的大限很快将至，喝一碗离魂汤可以顺利点上路，免受九重魔境之后五脏碎裂之苦。所以我现在要交代一些事情给你们了......”

大彪和关子两个人听到这话瞬间都睁大了眼睛，对于他们来说，师父的这些话来的太过突然了！

他们似乎都没反应过来，又似乎不敢相信师父刚才说的话，两个人赶紧跪在师父面前，说不出话来，只好带着措手不及的惊讶，愣愣地继续听师父交代。

“我张一成一生都在求长生，弃正从邪，有愧于师门，却在将得长生之时觉悟此事并不能使人如愿，此生惘然，能做你们的师父是我们注定的缘分，也没有其他什么可以送你们的，就把这个店交给你们两个了。”

“不是，师父......”大彪想问什么，被张一成摆手打断了。

关子的脸上是一片惨烈的凝重。

张一成接着说：“这世间凡是肉体，到达一定的时间，都会消失，但我已超脱生死，所以你们不用觉得悲伤。这世上之事，一切须要顺遂天地自然，终得明了，洞悉万千后而觉悟，便可超脱。待我肉体湮灭，你二人请务必要将我的骨灰埋在白柳镇的白柳山上。”

“师父，那......”关子想要开口问什么，却也被张一成给打断了。

“关子，莫问命数，命数不可问。你的命数，尚未定夺。”

接着张一成又把目光转向大彪，对他说到：“灵石无心你有心，凡事凭心做，莫听他人言。行善于心，积德在上。”

说完张一成便把眼睛闭起来，悠悠地说到：“徒儿们，为师的时辰到了，你们莫要悲伤，后事莫要张扬。你们的师伯司空竹很快将会到来，他来以后，把我书架最上层的包裹拿给他。徒儿们，就此别过了。”

大彪和关子分别都给师父磕了三个头。

大彪只感到自己的心里面都像被一只手揪着一样难受。

关子呆呆地望着师父，不知道在想什么，眼泪扑腾扑腾地掉了下来。

“师弟！师弟——”楼梯间传来了师伯的喊声和急匆匆上楼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