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林舒窈,认认真真的安慰她道,“其实我瞧着这顾掌柜其实也没有那么好,这结亲啊,还是讲究个门当户对的,虽然娘并不是很看重这个家世,不过那也不能相差太多不是,咱们也要有自知之明,这高枝太高了,咱们攀不上也不攀,谁爱攀谁攀去,娘只希望你能嫁一个真心疼你照顾你的人,这过日子,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这有的人家财万贯,面上瞧着要什么有什么,结果丈夫妻妾成群,夫妻离心,这日子过得倒还不如咱们这些升斗小民,咱们家没有那么好的家世,咱也不要那家世多好的男人,省的日后遭人嫌弃,咱就找跟咱们家差不多的,普通点的就好了,娘也不求别的,只要对你好就行。”
林舒窈瞧见她这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娘,我都说了,我不嫁人了,你就别操心这事儿了。”
沈氏想也不想皱眉反驳道,“那怎么行,你还年轻,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还真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你虽然已经嫁过一次了,但是咱们长得好看,到时候我跟你爹再凑一凑,给你重新置办一份像样点的嫁妆,若是找个没成过亲的小伙子,也不是没可能,不过家里的条件肯定就差了,那样过日子太清苦,咱可不能嫁,再就是找那死了媳妇儿的,这样的难免进门要做后娘,就算家境好,后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再说你自己还有两个孩子,这家里孩子太多,到时候不好弄……”
沈氏压根儿就没有把林舒窈的话放在心上,转头已经开始琢磨有没有好人家了,瞧这模样是下定了决心要将她嫁出去,林舒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知道跟沈氏说不明白,于是趁着沈氏不注意,抱着蕊蕊赶紧溜之大吉。
回到村里,经过陈家的时候,正好瞧见花二喜拎了个木桶站在猪圈面前,瞧着这模样像是在喂猪。
早在前些日子,花二喜就跟她提过,今年想要多养两头猪,前两天,她还跟自己说过要去捉几只小猪仔,还才没过几天,就真的捉回来了,不愧是行动派,林舒窈也想看看她到底捉了几只回来,瞧见院门没关,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听到门外有响动,花二喜回头,瞧见林舒窈母女俩,笑道,“回来啦,阿远送走了?”
林舒窈点点头,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猪圈,伸出手,数了数,“五只,这么多?你照顾得过来吗?”
花二喜这也太拼了,就算再缺钱也不能这么拼啊,这养猪可不比养个小猫小狗那么简单,一般人家,最多也就养个两三只,还得全家人一起轮着侍弄,才顾得过来。
花二喜摇头,“我肯定是顾不过来,这不是还有大桩和芸儿嘛,大桩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地里太重的活儿肯定是干不了,平日在家打扫个猪圈,砍猪草什么的,还是不成问题的,还有芸儿,今年也懂事了不少,前些日子还主动跟我说要帮我分摊家务。”
“可就算这样,养五只猪也不容易,再说了你还有两亩地要种,还要帮我打理俏颜阁的生意,再加上这些家务活儿,这也太累了些。”
花二喜无所谓的摆手道,“如今家里欠了不少外债,不早日还清,我这心里不踏实,累就累点吧,这越累啊,我这心里越踏实。”
林舒窈撇了撇嘴,花二喜跟她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像的,都是不怎么愿意欠别人东西的。
花二喜一边说着话,一边舀了一瓢米糠混在猪食里。
和好猪食,拎着木桶翻过猪圈,木桶有些重,她一不小心晃了一下,林舒窈见此立马上前去,扶了她一把,木桶里的猪食这才稳稳当当的倒进食槽里,几头小猪仔立即冲上来埋头大吃。
林舒窈见她扶着腰,以为是刚才闪着了,担忧的问道,“没事吧。”
花二喜摇了摇头,“没事,估计是换季的原因,最近总是觉得浑身上下没气力,使不上来劲儿。”
“我看你就是太累了。”林舒窈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最近正好是春种的时候,陈大桩腿还没好全乎,还不能下地,芸儿还小,只能帮她打打下手,也帮不上什么忙,两亩地都得靠花二喜一个人侍弄,林舒窈倒是有心想要帮忙,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呢,就被花二喜否决了。
用花二喜的话来说,这地本就是林舒窈租给她种的,她只收自己两成租子,已经是很仗义的了,如今她若是还让林舒窈一个地主来帮佃户种地,那可就有些太得寸进尺了。
林舒窈自然是不在意这些的,然而花二喜却十分坚持,她拗不过,最终也只能罢了。
“没事,这粮食已经种下去了,最忙的时候已经过了。”花二喜摆摆手,转头看着猪圈里五只体态丰腴的小猪仔,她满脸欢喜,一只手捶着腰,转身看着林舒窈,“窈窈,你看这几只猪崽子长得胖吧?等养到年底,肯定能有两百斤,到时候定能卖个好价钱。”
林舒窈看着她那高兴的模样,突然想起沈氏上午说的那句话,这日子过得好不好,只要自己知道,在外人看来,陈大桩摔断了腿,以后不能打猎了,为了给他治病,家里又欠了那么多钱,这日子过的肯定是艰难极了,林舒窈也知道,村里还有不少人暗地里可怜花二喜或者幸灾乐祸的,反正大家都觉得她过得苦,然而在林舒窈看来却未必如此,陈大桩养病在家的这段时间,花二喜脸上的笑容都比往日要多了,明显她不但不觉得苦,反而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喂完猪,花二喜紧接着又拌了些食料,喂给鸡鸭鹅。
这些也是她新买的,一共三十余只鸡,二十余只鸭,七八只鹅,圈在猪圈的隔壁。
瞧着花二喜这模样,这是要奋发图强的架势,林舒窈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同样都是家里遭逢巨变,要养家糊口的女人,自己地不种,猪不养,就连鸡鸭这样的家禽,她今年都不怎么想养了,满院子拉屎,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再看看花二喜,她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村里一有人传她的闲话,大家想都不想就相信了,因为比起村里其他的寡妇,她过得实在是太好了些。
地都不种的女人,却住进了这么好的房子里,顿顿都有荤腥,还有钱送孩子去念书,也难怪别人心里不平衡了。
花二喜又问林舒窈今日回娘家送林舒远的事情,花二喜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林舒远,所以之前她虽然没说,不过心里对林舒窈一直补贴娘家的事情也有些异议的,在她看来,林舒窈花光自己的积蓄给林舒远治病,是不值得的。这世上像花三水那样不知恩图报,把姐姐的付出当成是理所当然的弟弟不在少数,她是真担心林舒窈花这么大代价,治好的,却是一个白眼狼。
然后这些日子通过跟林舒远的相处,她倒是有些明白了为何林舒窈这么心疼这个弟弟了,林舒远确实是个好孩子,懂事,会心疼姐姐,若是她弟弟是这个样子,她只怕也会不遗余力的帮他,这世上的弟弟,也未必全是花三水那样的白眼狼。
见林舒窈提起他面上有几分不舍,花二喜开口道,“回春堂的医术那可是出了名的,等日后学成归来,在云河县开个医馆,那生意,肯定好得不得了,到时候,咱们有个小病小痛的,也能找他看病了。”
林舒窈笑了笑,又跟花二喜提起今日沈氏想要将她嫁出去的事情。
花二喜听后,笑的更加灿烂了,“这是好事啊,窈窈,你知书达理,又这么年轻,早就该改嫁了,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你还守着做什么?不如让你爹娘再给你选一个好人家。”
林舒窈皱了皱眉,她跟花二喜说这事,是指望她能理解自己,跟自己站在一条线上,却没想到,花二喜竟然还觉得这是个好事。
她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我若是嫁人了,辰辰和蕊蕊可怎么办,再说了,我嫁人了,以后谁陪你说话。”
花二喜笑了笑,她确实觉得林舒窈不该这么守着,林舒窈从小在城里长大,生的比村里的女人都要好看,浓眉大眼白白净净的,再加上从小就识文断字,跟她们这些正宗的村姑站在一起,一看就不一样,人好看,又识字,还会挣钱,这样好的条件,干什么不嫁人,守着做什么。
不过她也明白,林舒窈要想改嫁这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本朝,达官显贵和那些读书人推崇清净守节,立贞节牌坊,以示荣光,也确实上行下效,但是平民百姓的生活艰难,相对宽松了很多,寡妇再醮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名声不好。
周家早就分家了,周家老两口不在了,林舒窈要改嫁,也不用经过周家老两口同意,她是女子,名字没有入族谱,也不用经过周家族人同意,想要改嫁随时都可以,但是林舒窈下面还有两个孩子,朝廷允许寡妇再嫁,可没说允许寡妇将前夫家的孩子也给带走。
也就是说林舒窈要嫁人的话,除非周家人同意她将辰辰和蕊蕊带走,否则辰辰和蕊蕊都是不能跟着她走的,得留在周家,周家人是什么德行,她还不清楚,若是想要把孩子带走,少不得要被敲诈一大笔,若是把孩子留在周家,别说林舒窈了,就是花二喜都不放心。
再则说了,辰辰现在在念书,瞧这样子,林舒窈是想让他以后科举的,林舒窈若是改嫁,这以后对辰辰的名声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的,所以这改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不过花二喜还是觉得有些可惜,毕竟林舒窈这花一样的年纪,就这样守一辈子,实在是太可惜了些。若是改嫁给顾修齐,倒是没有那么多麻烦,以顾家的家世,周家的人就算想要为难林舒窈,只怕也不敢太过分,再加上顾修齐本就是个读书人,在云河县名声颇好,林舒窈若是嫁给他,也不用担心影响辰辰的仕途,而且林舒窈跟顾修齐两人早就认识,也不用担心他们婚后相处不来,林父跟沈氏给林舒窈选的这个人选说实话,是真的用心了,偏偏林舒窈自己不愿意。
“窈窈,其实我觉得那顾掌柜人是真的不错,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林舒窈瞪了她一眼,“你怎么也说起这个了?顾先生是什么家世,他要娶妻,多的是黄花闺女愿意嫁,那儿轮的上我?”
花二喜看了她一眼,反驳道,“你怎么了?这云河县有几家黄花闺女能跟你一样不仅识文断字,还会做纸,会写话本子的?”
“那我也是嫁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两个孩子,谁不愿意娶个黄花大闺女回家,娶一个寡妇做什么?也不怕被人笑话。”
花二喜十分不赞同的摇头,“窈窈,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可使不得,嫁过一次怎么了,又不犯法,律法都允许寡妇再嫁。”
“总之就是不行。”林舒窈觉得跟花二喜说不通,皱着眉语气颇有些急躁。
“怎么不行了?”花二喜偏头看着林舒窈,觉得她反应有些奇怪,林舒窈性子温和,她很少见到她这么急躁的模样,她愣了愣,突然张口问道,“窈窈,其实你心里是愿意的吧,你一直在说顾掌柜的家世怎么,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可你从来都没说过你不愿意,你是不是心里也有些喜欢他?”
林舒窈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被人说破心思的尴尬,她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瞪了花二喜一眼,“你胡说什么?谁喜欢他了。”
林舒窈这模样,花二喜更加坚定自己心里的想法了,指着她笑着道,“还不承认,脸都红了。”
“我就是不想嫁人,哎,我跟你说不清楚。”林舒窈摆了摆手,转身出门了,急冲冲的,竟然是连蕊蕊都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