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二杵在那儿半天，就是不点头说还钱，那几个汉子见这样，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为首的汉子用眼神示意了一眼身后的同伴，那几个汉子又立马上前将钱氏按住。

钱氏吓得魂都要飞了，在心里把周老二骂了几百遍过后，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道，“别抓我，我还钱，我还。”

那汉子听钱氏说还钱，半信半疑的朝着几个兄弟挥挥手，钱氏顿时身子便软软的瘫在地上，像一摊烂泥，竟然是连爬都爬不起来。

“你当真有钱还？”

钱氏哪里有钱，她刚才不过是不想被拉走，一时着急瞎说的罢了，这会儿那汉子问起来，她明显就有些吞吞吐吐，不知怎么回话，看那汉子脸色不对，她急得直冒冷汗，突然眼珠子一转，急中生智，看着那汉子说道，“我没有，但是我弟妹有啊，我弟妹有钱的，她可以帮我还钱。”

二房的人听到这话，也是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对对对，林舒窈有钱，她有钱还。”

躲在草墩子后面的林舒窈，“”

亏她刚才听到那两个妇人的话，心里还有些同情钱氏的遭遇，现在看来是白瞎了她的同情心，这人压根儿没什么可同情的，当初他们一家是怎么对待他们母子的，现在落难了，林舒窈可还没忘了当初的事情。

“周老大家的，你可别框我，我来之前可打听过了，你们周家早就分家了，你弟妹会愿意帮你还这一吊钱？”

“我没框你，就算分家了，可咱们不还是一家人，她定会愿意帮我还这一吊钱的，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找她。”钱氏说着就站起身来，准备带着这群汉子去林舒窈家。

林舒窈这会儿再也躲不下去了，她可不能真的让钱氏带着人找到自己家门口去，蕊蕊还在家里呢，再说了她一个寡妇，这么一群汉子围在她家门口闹事，像什么样子，钱氏这是故意给她难堪呢，于是她拍了拍身上沾的枯草，假装漫不经心的从草墩子后面走了出来，便走还便问道，“谁找我啊？”

钱氏瞧见林舒窈，眼睛都亮了，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林舒窈跟前，扯着她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弟妹啊，弟妹，你可算来了，你快帮帮大嫂。”

林舒窈看了她一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问了一句，“大嫂这是怎么了？”

“你大嫂家，欠了我们一吊钱，这是你大哥亲手欠的借据。”钱氏还没说话，那为首的汉子便开了口，还将手里的借据的递给了林舒窈。

在林舒窈走出来的时候，这汉子就在默默的观察她，见她不仅生的跟村里的村姑都不一样，白白净净的，而且身上穿的衣裳，也十分干净，更重要的是，这衣裳料子也比旁人的要好上几分，一看就是能出得起一吊钱的人，所以说话的时候态度也温和了一些。

林舒窈接过那张单子看了一眼，确实是一张借据，上面也确实歪歪斜斜的写着周老大的名字，林舒窈不认识周老大的字迹，但是料想这些人既然能闹到家里来，那肯定也是错不了的。

“弟妹，你就帮帮大嫂这一次吧，大嫂若是还不上钱，被他们给带走了，这名声毁了，今后辰辰有这么一个大伯娘，这在学堂还不得遭人笑话，再说了，蕊蕊以后也不好说亲不是？”吴氏挑了挑眉，在一旁悠悠的说道。

只要不要自己出钱，吴氏就高兴，这会儿看着这烫手山芋落到了林舒窈的手上，她心里就更高兴了，他们家喜蛋儿又不念书，妞妞不过是一个赔钱货，长大了随便找个人家嫁了就是，这钱氏的名声坏了，虽然对他们家也有影响，不过这点影响跟三房比起来，那就不值一提了，这样看起来，这事儿最该着急的人，应该是三房才是，想通这些，吴氏也不急了，抱着胸在一旁看热闹，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对啊，弟妹，我要是真的被拉走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的。”钱氏也跟着道。

钱氏跟吴氏这话里话外，都带着些威胁的意思，林舒窈冷笑了一声，吴氏说的没错，今儿这事她还确实不能不管，哪怕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前途，她也不得不管，若是钱氏真被人拉走了，就算村里人知道她跟大房二房的恩怨，不说什么，可外边的人不知道，在他们眼里，这钱氏是周家的人，那这就是周家的事儿，辰辰和蕊蕊既然姓周，就得承担这结果，这地方就是这样，家族意识强烈，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过要她就这样出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的，她顿了顿道，“要我帮大嫂还债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钱氏被逼到这份儿上，只想赶紧把钱还上，让这群人赶紧离开，哪还有什么顾忌，急忙道，“你说，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林舒窈转头看着钱氏，“我的条件就是，大嫂也要跟我签借据。”

钱氏愣了愣，转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林舒窈，“弟妹，咱们可是一家人，如今我落难，我让你帮我解决一下燃眉之急，你竟然还要找我签借据？”

林舒窈冷笑一声，“我为什么不能找你签借据？大嫂这意思是我这钱就白出了？那可不行，大家都知道咱们两家早就分家了，以前是一家人，现在可不是了，我的钱也是我起早贪黑挣的，凭什么白白拿来填你们家的窟窿，天知道以后大哥还会不会四处找人借钱，难不成日后只有有人找上门来要钱，我都得给你们还钱不成，我难不成欠了你们大房的了，今儿你就是说破天去，也没这个理！”

吴氏也在一旁插话道，“弟妹，这可就是你不对了，就算分家了，那辰辰和蕊蕊总还姓着周呢不是，若是被九泉之下的三弟知道你这么对待大哥大嫂一家，你好意思吗？”

林舒窈都快气笑了，“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倒是你们，当初分家的时候，是怎么对待我们母子的，你们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三郎吗？你们晚上睡得着觉吗？再说了，我也没说不出这个钱，只是要你签下借据，白纸黑字写明了借多少，何时还，若是还不上怎么办，这不过分吧？你不肯签，莫不是想要昧下我这一两银子？”

一吊钱可不是个小数目，许多人家得花个两三年才能攒够这个数，别说周家了，就是那兄弟和睦的家庭，一吊钱也不是说借就能借的，林舒窈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我……”，钱氏有些犹豫了，这签了借据跟不签借据可不一样，她今日若是签了，将来这钱还不上，林舒窈就是将她告到衙门也是占理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到时候也没人敢说林舒窈哪里不对。

可是她心里十分清楚，现在家中这个情况，这一吊钱，她是决计还不上的，到时候落了把柄在林舒窈手里，那还不是任她欺负，钱氏不想跟眼前这群汉子打交道，可要她在她一直看不上眼的林舒窈面前服软，她也一样不愿意。

旁边有人劝道，“周老大家的，这有什么可犹豫的，签吧，这不是急用钱嘛，你签了借据就借给你，欠你弟妹的钱总比欠别人的好吧，好歹是一家人，林娘子也不会管你要利息，更不会把你拉去抵债不是。”

“我”钱氏还是有些犹豫。

林舒窈微微一笑，“没事，我不着急，大嫂慢慢想，我有的是时间，只是不知道这几位兄弟有没有时间了。”

那为首的汉子听到这话，也十分配合的瞪了钱氏一眼，“干什么呢，今儿这钱还还不还了，不还的话，我就只能拉你们去上公堂了。”

“不上公堂！”钱氏果然一听到这话，立马尖声叫起来，“我签，我签。”

很好，林舒窈笑笑，立马托村民去家中取了纸笔过来，当场写了一份借据，写好后，等墨晾干，拿起来大声朗读了出来，过后，又拿给村里其他识字的人看了，确定没问题过后，才拿给钱氏，“大嫂，签吧。”

林舒窈笑意浅浅，她自然是不缺这一两银子的，若是能用这一两银子，换钱氏一个把柄，防止她日后再作妖，她还是很愿意的。

钱氏颤着手接过借据单，面上还是有些不情愿，看着林舒窈，“弟妹，咱们一家人，非要闹到签借据的地步吗？”

“大嫂这话说的，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何况咱们可不是亲兄弟，咱们只是妯娌，这就更得算清楚了，今日若是不签借据，改日你还不上钱赖账我可怎么办？”

“咱们一家人，我怎么会赖你的账？”

林舒窈冷笑一声，钱氏这话只怕她自己都不信吧。“大嫂，你别说了，今日要么你签借据，这一吊钱，我来给你还，要么，你就跟他们走吧。是被卖了抵债，还是上公堂，我都绝无二话，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情。”

林舒窈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钱氏也知道事情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只得十分无奈在单子上按上自己的手印儿，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单子递给林舒窈。

林舒窈接过那张借据，瞧着上面新鲜出炉的红手印，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以后有这个东西在手，谅她钱氏也不敢再作妖了。

林舒窈十分愉快的将那张单子展开，给围观的村民们看，“各位乡亲，今日也请各位做个见证。”

拿到了借据，林舒窈也不耽误，跟那汉子说，让她稍等一会儿，她回去拿钱，她平日身上是会带几十个铜板应急的，可一吊钱太多了些，没人会随身带着这么多钱，她还得回家拿一趟。

那汉子看林舒窈这样，也知道她不是个会赖账的，况且他们人还在村里呢，林舒窈就算想要赖账，也赖不掉，所以点了点头，放她回去了。

正要走的时候，钱氏却是突然紧张兮兮的拉住了她，“弟妹，我跟你一起去。”

林舒窈十分好笑的看着她，“怎么？大嫂还怕我跑了不成？”

钱氏没有说话，不过眼神却是出卖了她的心思，她对林舒窈不信任。

林舒窈想要拂开她的手，却怎么也拂不开，“大嫂放心，我若是没有出钱，这借据自然算不得数，今儿这么多村民都看着呢，我难不成还能哄骗你签借据？”

围观的村民们也都纷纷说道，“对啊，我们都看着呢，周老大媳妇儿，让你弟妹回家拿钱去吧。”

“对啊，不回去拿钱怎么帮你还债啊。”

钱氏这才犹犹豫豫的开林舒窈的袖子。

林舒窈转身朝着家去。

她并没有离开多长时间，没到一刻钟，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串铜钱，走到那为首的汉子跟前，递给他，“兄弟，你数数。”

那汉子看着铜钱，也没客气，一下子接过去，扯开中间的绳儿，当场数了起来，等数好后，又重新扯了稻草吐了唾沫拧成一条绳儿了，穿在了那铜钱中间，叮叮铛铛的一大串。

吴氏看到这一大串铜钱，眼睛都直了，她没想到林舒窈竟然会真的给钱氏还债，看着那一吊钱，她又气又急，死死的抓着身旁妞妞的胳膊，小妞妞被娘拧的痛的眉头皱的紧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是一声都不敢吭。

这些人拿了钱，自然也就不再找周家的麻烦了，林舒窈看着他们的背影，这些人看似虽然凶狠，可实则还算讲道义，否则若是遇着像钱利来赌坊放贷的那样的，一吊钱这些天便能翻成十两银子，到时钱氏才真正是求助无门，活该有这一劫了。

等人走了，大伙儿也知道没有热闹可看了，也都回家去了，林舒窈转过头看着被打砸的不成样子的周家院子，一时也有些唏嘘，她这是分家后第二次来周家，每一次来，周家都比上一次看上去要衰败一些，想当初周家二老还在的时候，周家在村里也勉强算个大户，如今去世不到两年，这个家就成了这样子。

钱氏看着满目疮痍，也一时间悲从中来，忍不住就掩面哭了起来。如今家里地也没有了，男人也跑了，还欠了债，她是真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