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白书一行人之后,蓟娘的一直上扬的嘴角才慢慢塌下,笑来笑去的,脸都僵了。尤其是那个姓白的,话套子一个接着一个,既不能得罪,还要回的滴水不漏,一顿饭吃下来,胃都疼得慌,当真是折腾死她了。
一会还有要紧事,蓟娘唤了小丫鬟重新换衣上妆,胭脂淡扫,想着马上就能见到那个人,她的脸上不禁发热起来,双颊嫣红,更添了几许风情。
为防姓白的杀个回马枪,小小年纪心机如此之深,不得不防,蓟娘吩咐道:“我要进房休息片刻,有什么要紧事,记得摇铃。”
小丫鬟应着下去了,蓟娘梳了一会头发,确认周围无人,走到睡榻旁的架子前,按下机关,轻微的响动后,架子边上打开一扇小门。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神情温和至极,与宴席上判若两人,小心的侧着身子走进了门里。
顺着小门上几段阶梯就能看到一块石板,蓟娘轻轻敲响,很快,石板打开,露出一间明亮宽敞,装饰华丽的房间。
蓟娘对开门的人点点头,那人道:“公子等你很久了。”
绕过架子便是一扇墨色山水屏风,隔着月白薄纱珠帘,秋风阵阵听得心动欢愉。蓟娘娉娉袅袅,小步走到帘前,屈膝柔声道:“给公子请安,公子安好。”
珠帘之后,一男子正坐在红木太师椅上,喝茶的动作一滞,语气平淡:“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多礼数。”
“是,多谢公子关爱。”蓟娘缓缓起身,嘴角含笑,心中无限甜蜜。
“进来吧。”
蓟娘挑起帘子,笑意渐深,越发的止不住,算起来,已有二十二天不曾见过眼前这个人了。每一次离开,她都会暗暗的记住日子,这样等待就一点也不痛苦,从第一次见到公子时,她便知道,这一生是再也逃脱不掉了。为他守住这座楼,偶尔见上他一面,和他说说话,死了也心甘情愿。
注意到了蓟娘那潺潺如水的目光,男子清冷的模样似乎柔和了些,他拿出一个精致的雕花彩描木盒递了过去:“此次出门看见的小玩意儿,你看看可还喜欢。”
蓟娘欢喜的接过,爱怜的摩挲着盒子,打开一瞧,盒中软垫上,一只珐琅云母刻蔷薇手镯熠熠生辉,夺目非常。内里还镶着金边和珍珠粉,浮雕鲜活,价值不菲。
“多谢公子,我,我必定好好珍重爱护!”蓟娘眼睛微湿,转过去擦了擦。
男子点点头,道:“喜欢就好,戴上才有作用,否则空空收着便没多大意思了。”他抿了一口茶,又道:“今日那些人来,都说了些什么?”
蓟娘答应着,将白书几个人的言行拣着重要的说了一遍,其实到现在也没发现什么,已是好事,过了期限依然查不出痕迹,这桩案子就要照帝都府原本的结词归案。左右周轶已死,他做的那些事就此了断,周平也无可奈何,他若一味追究下去,到时候都撒漏出来,他儿子可就真的不得善终了。
男子一边听着一边闭目思索,脸上线条更加硬朗清晰,平白多了些沉稳的味道。他像是睡着了一般,身体后倾,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动也不动。
倒是蓟娘,很享受此刻安静的氛围,目不转移的看着,难得能有一刻清闲的时光,真希望就这样停住,一瞬便是此生了。
良久,男子方睁开眼,对上一双深情纯澈的眸子,他冷冷道:“紫苑,不必留着了。”
今年的寒潮来得又快又急,一夜之间,冷得人直打颤,大清早的,往外出小摊子的都少了许多。
巡逻的士兵冻得够呛,哆哆嗦嗦揣着手,想出来吃个热馄饨都找不到地方,这鬼天气真是熬人。没别的法子,又赶上交岗,只能摸出一块半热的馒头。咬了一口便忙不迭的吐了出来,“呸呸呸!真是晦气,吃个东西都馊气!”
士兵一扭头,发现街边的巷子里像是有个人倒在了地上,这么冷的天,莫不是冻晕了?走近了才看到是位姑娘,一身蓝布麻裙,身子蜷缩,脸朝下看不清样貌。他伸出手晃了晃,立刻觉得不对劲,连忙把人搬过来一看,惊的吸了一口凉气。
前面一件虹楼坠亡案未了,又冒出个深巷抛尸案,帝都府尹蒋璋已经愁的两天吃不下饭了。司察监那边遮遮掩掩,查出了些什么还不肯讲,只说再宽限些时日定能破案。今早上朝,周平看他的眼神都发绿,恨不能生吞了他,陛下言语之外也颇多责备。等完了这两件事,他便申请外调,天子脚下的活计,谁爱干就给谁吧,再这么下去,非少活个十几年!
周轶的案子目前是托了司察监,这深巷抛尸不若就喊了明督府去,既然老天不让他好过,多拖一些人下水又何妨。想到这里,蒋璋立刻写了一封请帖,托人送去了明督府。两方向来好斗,无论什么事情总要分个输赢,一会他就递出风,管教他们争个痛快,这样一来,查案的速度不就加快了?蒋璋乐呵呵的笑起来,自己这个渔翁就等着坐收名利吧。
自那日从虹楼回来,白书就一直心绪不宁,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记忆中缺失了很重要的一块,怎么都记不起来。
“阿书?阿书?”姜晟眉头紧皱,这个丫头,一想起事情就两耳闭塞,神仙罗汉都叫不醒,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嗐,还能跟谁,简直跟师姑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姜晟用力的拍拍桌子,咳嗽几声,终于把白书拉回神,看着师妹一脸呆滞的样子,不觉笑出了声。
白书噘着嘴有点不高兴:“师兄,我想事情呢。”
“想什么这么重要,饭都不吃啊?”姜晟端上来一份饭菜,招了招手,“快过来,吃饱了想也不迟。”
本来还不觉得饿,一闻到香味,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还是师兄疼她,不向外头那些人,心心念念想着为难她。
白书扒拉了几口米饭才踏实,鼓着嘴道:“还不是周轶的那个案子,线索太多,绕的脑子都乱了,还差一步就要破了,可就是那一步我始终想不通。”
姜晟道:“嗯,我也听说了,你呀,从小也不知该说你机灵呢,还是鬼主意多,你能坐上副司的位置,虽说是靠自己得来,但是你尚年轻,是该多积攒些威望,才能使人信服。”
“知道了师兄。”白书叼了个鸡爪子,含糊不清道:“师兄你前日刚回来,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正是因为刚回来,交接的事物繁多,等忙完再休息。”姜晟温柔的笑,师妹知道关心他了。
白书吃的太快,一不小心灌到了嗓子直咳嗽,姜晟连忙倒了杯茶,拍着背后顺气,心疼的责备道:“说了多少次,用饭时不准趴着吃,你自己说说,这都第几次了还不长记性!”
“咳咳,咳咳。”白书饮下一大口茶,原本是坐的好好的,吃着吃着就趴在桌子上,还好师父不在,不然可要挨一顿骂了。
姜晟无奈,还有一堆事情等他处理,只好嘱咐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唉,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白书不自觉的又要趴下去,忽然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是了!她想起来了!难怪蓟娘要刻意遮掩,人在心虚之下,最容易破绽百出,看来是时候再探一次虹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