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一见景明就将人招呼过来,十七作势要将他抱坐在腿上,被景明径直地避开了,坐到伊人的旁边,虽然前几年因为营养跟不上,身体瘦弱,但到底是个十二岁的少年郎,说什么也不肯被人抱。
十七撇了撇嘴,拿过一个新勺子将自己碗里的馄饨递给他,景明也不嫌弃,双手接过,并不着急吃,双手放在膝上安安静静地坐着。
伊人将人搂得靠近自己一点,语气温和:“你怎的知道那是胡家姑娘?”
景明先是看了她一眼,才道:“胡家嫁女前夕新娘子被人拐走,那家人还报了官,后来不知为什么,那家人又说新娘子病死了,不是被人拐走的,大家都说那胡家人疯了。”
“可是我看不像,那胡家女死后,他家就发了,还开了一家面馆,那新郎官也回了老家,据说走的时候还扬言此生不回京都,这事闹了满城风雨,还是许家压下来的。”
“如何压下来的?”萧予安刚刚回京,对这京都的水深了解不是很透彻,这事既然闹得满城风雨,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压下来。
景明恭恭敬敬道:“这是京都,每天都在发生新鲜的事,那胡家不过寻常人家,再稀奇的事也抵不过勋贵子弟随便一点花边趣闻,没过几日,许公子在醉雨楼春风一度,挥毫万金的消息就在京都大大小小的巷子传开来,大家都在讨论许公子的花闻,渐渐的,那胡家女的事就被人忘了。”
真是讽刺!官家子弟区区花闻就可以压下满城风雨的稀奇事。
“景明,坊间都在传这民间有个太子,你可知是谁?”伊人想起秦胜说的那民间太子,心里有几分抵触,也想要证实证实。
此话一出,几人皆是一愣,小挑和景明更是直接磕首跪下。
伊人将人扶起,温柔地抚摸他的发顶,柔声道:“你不要怕,没有人会怪罪你,便是宫里那位太子哥哥知道了,也会感激你帮他抓住了坏人。”
许是她的声音太过温和,也可能是她的抚摸太过温暖,他竟也没那么害怕了,又端端正正地坐回去,双手放在膝上紧紧抓着衣袍,声音比刚才小些,倒也听得清楚。
“坊间不敢有这样的传闻,便是有,也不敢说,但是民间有首童谣,说那许光耀是京都太子,孩子小童言无忌,没人会怪罪。”
“你可会唱那首童谣?”
景明摇了摇头,他不会唱,但他记性好,能把词都记住,只听他稍显清脆的声音想起,“天子宫中坐,太子京都守,金丝笼中鸟,老虎晒太阳,屁股光溜溜,无人可奈何,京中土霸王,老子关厨房。”
“放肆!”
众人陡然被这声惊呼吓得晃了神,就连景明,也是愣了片刻才找回魂魄,她的气场太过凛冽,一点没有平时温婉冷静。
那天子和太子都在宫中,哪来的太子京都守,摆明了这个太子另有其人,那天子和太子就是关在笼里的金丝鸟,许家老来得子,大摆了三天筵席,谁不知道那许光耀是虎年出生,老子可不就是皇帝吗!
伊人自知太过激动,可她一时由情绪支配,顾不得思考,自然也没注意到萧予安看她的眼神越发深沉。
十七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自打景明说出这首童谣之后,一直在笑,笑意不达眼底,几分戾气几分晦暗,叫人看不清。
几人各有心思,倒也安静了会,安安静静地将早饭吃完,十七则把玩着那根发带,眼里几缕精光闪过,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见都吃完了,才开口道:“我昨夜去许府,那库房大多数名玩古画,有大量现银,盒子里放得更多的是商铺地契,各地的都有。”
景明自觉地将碗都收走,不打扰他们谈话。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透明的心思,伊人说不清什么情绪,只是有些惋惜。
萧予安也注意到了景明,没有说什么,大概是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吧,便将注意力都放到许府这件事上,“要那么多商铺地契做什么?”
“自然不是他的,是别人塞给他的。”伊人已经从刚刚的情绪中缓了过来,低着头慢悠悠地开始泡茶,又恢复了往常那温婉冷情的模样,只是语气更冷了。
这话说说得不清不楚,明白人确是懂了,他许府区区吏部尚书,再经商再有钱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地契,只能是别人有求于他塞给他的,换句简单的,那吏部尚书是个贪官,且胃口不小,毕竟养了一个民间太子。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许光耀是被九杀堂杀的,那九杀堂杀人向来有理,且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自然不可能去抓凶手,而是要将许光耀为什么被杀的原因找出来才能有所交代。”十七大致琢磨了一番,发现事情所有的线索都被一根无形的线牵扯在一起,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根线拉扯出来。
“齐落,将许府京郊那处宅子上上下下给我查得干干净净,小挑,能不能请你去京兆尹传个话,请陈大人将户部侍郎秘密约见出来。”萧予安厉声吩咐。
齐落见他家公子如此严肃的模样,抱拳应了声“是”。
小挑正欲回话,被她家姑娘打断了,“你要查单策?”
萧予安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查单策,我是查账本背后的故事,单策有胆子烧账本,一定知道某些事,户部吏部一家亲,一定要找到由头才能找到彻查许家。”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小挑和齐落得了令也匆匆去办,萧予安则是回府,他这几日夜夜不归家,也该回去请安,十七孤家寡人一个,只能回他的掌云间睡大觉。
“晚些时候再来找小娘子,有东西给你。”十七落在人后悄悄在她耳边道,温热的呼气尽数喷在耳畔,痒痒的,激起一点涟漪。
伊人剜了他一眼,转身进了书舍,十七站在门口,无声地笑了笑,又扬起他的大马尾,意气风发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