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和面馆老板聊得火热,老板说要请他吃面,他正打算跟着去,打东街又来了一群人,看样子是直奔酒楼来了,他坐在茶棚下大口大口嗦面,颇有兴致地看那群人搜查,说是搜查,其实就是砸店。
看他们砸的差不多了,十七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来,为首的人贼眉鼠眼,一脸刻薄相,看衣袍比刚才那些人官阶要高一点,“你就是这儿的老板?”言语也刻薄,神气得很。
十七抬起头,认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摇了摇头,用气声神秘道:“我是你祖宗!”语气像极了哄骗小儿的江湖骗子。
领头人作势就要上前打他,被身后的人拉住,那人鼻青脸肿,就是刚刚被安生揍的人,为首的人一看他的惨相,冷静下来,改用言语震慑,剑指十七,“大胆刁民,谎报官情,扰乱京城治安,擅开黑店,欺瞒百姓,殴打官兵,私藏官银,条条罪状,证据确凿,给我带走。”
其他也就罢了,这最后一条十七就不乐意了,“这私藏官银算怎么回事?”
那人眼神轻蔑,大手一挥,身后的人堂而皇之地从身上掏出一枚官银,放到地上再捡起来。
毫无水平的诬陷,十七看得眼角直抽搐,扶着额头连声叹息,“这事我管不了了,管不了,还是让你们太子爷来管。”
那人只当他是认输了,双手插在腰上,神气道:“老子管你什么太子爷,在京都,老子就是土霸王,就是宫里那位太子在此,也只有给我提鞋的份!”
他以前就是个街头土霸王,说话不过脑子,什么话都敢往外蹦,后来帮几个贵人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当了个小官,官职一路升,在他心里,京都这几位大人物才是土皇帝,宫里那些都是金丝雀,担不了什么事。
十七被他的话惊得顿住了脚步,扭头看他,眼神昏暗不明,语气怀疑,“当真?”
“哼!”
是个有脾气的人,十七砸吧一下嘴,端了根板凳在他面前坐下,仰着头问他,“那我可叫人了哈?”
那人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见男子端着笑望他,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他心底无端泛起一阵恐慌,不待开口,就见男子扯着个嗓子朝楼上喊,“萧元君,还不快出来给贵人提鞋?”
萧元君,字长清,少年储君,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
那人只当十七是在戏弄他,太子正在柳州治理水患,怎么可能会在京都,就算在京都又岂是他们能顺便见的,当下大怒,“大胆刁民,竟敢直呼太子殿下名讳,该当何罪?”
十七下传来一声嗤笑,抬起半张脸望他,邪魅狂娟,“这话你问去阎王爷。”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把匕首从身后飞来,直直地刺进他的后脑,当场倒地,未溅半点血花。
“谁?是谁?胆敢刺杀官府府兵,给我出来?”
府兵开始躁动,多半是不安,皆拔刀怒对四方。
“颠倒黑白,是非不分,贪赃污蔑,以下犯上,京城府兵就是这般作为?”
二楼一间雅阁突然打开一窗户,众人抬首望去,见一金丝白袍男子持扇静站窗沿,丰神俊朗,玉莲金冠,世间仅一男子束此发冠,大燕太子。
他身后随行的男子一身黑袍,长相平平无奇,太子侍卫,闫子峻,年少时误食太子膳食,中了霜毒,脸上再无法做出其他表情。
众人就算没见过,也都猜出来他的身份,太子手上的扇子是公主及笄时,皇后赐公主凤钗步摇,皇上赠太子长川白扇,扇下挂着一颗同公主凤钗一样的红玉珠。
十七翘着二郎腿好以整暇地坐在长凳上,右手撑在膝上摩擦着下巴看好戏。
安生端着碗面从外面进来,见里面跪倒了一片,砸吧着嘴,朝楼上道:“正午到了,公主已从书舍出发了。”
十七嫌弃地瞟了他一眼,抢走他怀里的瓜子往楼上走,险些弄翻他手里的面。
萧元君一展元扇,往里走去,冷声道:“就跪着吧,待公主回宫后再将这些人丢回去,但凡有关系的,都彻查。”
十七跟上去,神气紧张,“别忘了让他们大人赔我砸东西的钱,酒楼有些旧了正打算重新翻新。”
安生点了点头,押着闫子峻给他算账,闫子峻也不知是不是小时候毒傻了,不仅没什么表情,整个人也木讷讷的,无趣地很,连个眼神都不给他,自个去看戏去了,安生自讨没趣,又坐在门槛上开始嗦面。
他家公子说,今儿个有场百年难遇的大戏,让莫他要错过了。
——————
正午时分,公主轿撵从无书舍出发,书舍掌事红娘亲手将金纱掩面的公主扶进轿撵,公主云游归京,书舍的规模扩大,几个郡州都有了无书舍,给了无数寒门子弟一个归宿,昨夜又挖出户部地下官窖一案,是大燕百姓心中的恩人。
百丈之内百姓紧紧相随,轿撵身后铺了一条长龙,两侧是前来瞻仰的百姓,所行之处,俯首叩拜。
伊人看着今日这阵仗,放下了纱帘,不枉她一大早让小挑回宫,替她安排了凤撵,她今日就是要大阵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回京了。
盼君公主的名头足够勾起百姓的好奇心,何况还有昨夜官窖一事,好奇心只增不减。
轿撵行至主街,见一人跪在路中央,身负长剑,面前是一摞高高的册子,册子老久,阳光下泛起点点黑斑。
“何人拦驾?”萧予安勒马停在他面前,看着跪得笔直的单策。
单策将身前的册子捧过头顶,声如洪钟,“下官户部侍郎单策,今扰凤驾,是为当街告御状!”
此言一出,百姓沸腾。
“下官状告户部尚书范昱吏部尚书徐自荣,户部侍郎胡泉吏部侍郎王清,楚兴路,小郎中康明,秦胜,巡官刘曦等六人,主事三人。下官告他们贪污收贿,私开赌场,擅收赋税。”
户部吏部上上下下,他几乎告了个遍。
“所言是真?有何证据?可知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她这一三连问,将百姓注意力都拉扯过来,她身份再尊贵,也只是个公主,怎可受御状。
单策放下手中的册子,将背上背的长剑拔出来,负在身前,语气没有丝毫迟疑,“下官所言句句属实,但凡有一点欺瞒,就将此长剑穿心,任铁骑踏身,万民唾弃,单策绝无半点怨言。”
“我手上有户部近十年来的账簿册子,上面记录了户部官员这十年来贪污和名扬赌场与地下官窖的往来,下官暗地里还记录了户部与吏部互贿的证据。”
“将册子呈上来。”萧予安奉旨护送公主回宫,想起今日晨是她的计划,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