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碰撞的声音，马蹄飞扬的风尘，还有拼死抵抗守护的将士，在这里一幕幕上演，黄沙弥漫了眼睛，倔强的人却没有半分退缩。

打杀声，嘶吼声，哀嚎声，每一种声音都是一出故事，在热热闹闹的喜堂上，在人来人话的繁华街道，在推杯换盏的一场场酒宴中，在觥筹交错的乐礼中，在他们祥和的笑脸上，一幕幕上演着。

“保护殿下！保护殿下！”副将的嘶吼声在战场上响起，而后将士口口相传。

一时间，战场上全是这样的嘶吼，躺下的，还活着的，一声声叫着，“保护殿下！”是他们的职责，亦是他们的希望。

萧元君身边瞬间被一群士兵包围着，殊不知，萧元君并不要这样的保护，他们也保护不了他，敌军逐步逼近，已经将他们逼到城门口，再往后就进城了。

其实他们大可以进城做最后的抵抗，但是一旦封城，敌军即刻点火，那他们刚刚征战的意义就没有了，还剩最后五百人马，他们牢牢地将萧元君护在中间，不论是退还是攻，他们都没有怨言。

副将看着越来越近的敌军和近在手边的城门，没有一点犹豫，“殿下？”

萧元君屏气，几乎是下了最后的决心，“攻！”

霎时间，人群几乎是一瞬间散开，往前方跑去，紧接着，又是此起彼伏的嘶吼，哀嚎。

萧元君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城门，了然地笑了笑，伸手抚摸了一下厚重的，潮湿的城门，而后决绝的转身，带着他的少年气概，举世无双。

他们不过五百人马，敌方却有两万人，大部军队还在后方留守，为了占领城池，五百对两万，螳臂挡车，不自量力，可就是这样弱小的力量，他们也还在坚持。

敌军是散部落，除了人多士兵没有系统训练过，大约只是收到叛军的城防图临时拼凑的队伍，大燕士兵却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但也耐不住他们轮番的攻势。

渐渐的，萧元君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嘶吼声也变成了敌军单方面的庆祝声，他们声势渐大，在这空旷又喧闹的战场上，萧元君却还是能清楚地听到那一句，“保护殿下”

最后，那最后一声也没有了，副将的身影在他眼里渐渐软下去，即便如此，他还是用尽全身的血气，杀了最后一个企图占领他国土的人，最后一句，依然是“保护殿下！”，可惜，再没有人能替他口口相传。

萧元君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战场上会只剩下他一个人，从前和他并肩作战的将士，现在是一摞摞死尸，挡在他的面前。

后悔吗？他问自己，没有权力后悔。

敌军的将领是部落的王子，生得剽悍，平生最敬佩勇士，眼前这个大燕太子，他不得不佩服，他自己用的手段不干净，但眼前这人是君子，他阻止了手下要刺杀他的动作，骑马停在他的面前，端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姿态，“大燕国的太子，我佩服你勇气，只要你答应让我进城，我保证不伤害大燕的百姓。”

他的胜利来的不干净，但也想要堂堂正正地进去，以接受投降的理由。

萧元君已经全身是伤，热血糊在他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还算明亮，此刻，他就是站都站不稳，却还是倔强的，没有弯下他的双膝，手撑在剑上替他支撑了大半的力量，单膝跪在地上，没有半分降者的姿态。

敌军将士沉不住气，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逐渐将他包围起来。

萧元君看着他们越来越近的距离，低声浅笑，而后笑声越来越大，几乎是仰天大笑，惹得众人不解。

他声音低哑，眼神高傲，腰板笔直，“要我降，非天下覆灭，要我弃，非我燕民不可容，来呀”

萧予安从来没有想过，与他沙场相见会是这样一番景象，那人，身体被长枪穿过，一根，两根，三根，四根，数不清了，他也不敢数了。

他没有软下去，身上数不清的长枪将他的身体立在那里，以半跪的姿态，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粘稠的血液滴在长枪上，不是红的，是黑的，仿佛像梦一样。

“三弟”

他飞奔过去，身边人来来往往，两军已经开战，不过百米的距离，萧予安却感觉他们不在一个世界，无论他如何靠近，他们之间都有那么远的距离。

他杀了一个又一个，杀红了眼，终于来到他的面前。

天渐渐阴了，有阵阵雷声，轰隆隆的，豆大的玉珠瞬间洒落下来，落在他的脸上，将他脸上的血渍冲刷干净，褪去那层鲜红，又是一张惨白的脸。

萧予安不敢去碰他，不知该从何下手，单膝跪在他面前，替他拭去脸上一浪浪的雨水。

萧元君还有最后一丝力气，他来时他便看到了，他看到萧予安看见他死时候震惊，愤怒的表情，也记住了他此时无助的表情，他想，这一生，还是值了。

周围一切都很嘈杂，唯独他这一片，无人踏足，萧予安看了看，才发现是周围成群是尸体将他包围，不用猜，也知道是种什么景象。

萧予安此刻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上温温热热，也不知是不是哭了，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嘛。

萧元君以为，这场雨已经是老天给他最后的体面，他来尘世时轰轰烈烈，走时也是轰轰烈烈，他说“送我回家”

愿我，战于沙场，葬于故土。

暴雨几乎就是一瞬间的，而后是南境常有的绵绵细雨，在润雨中，萧元君渐渐抬起头，一入往常那般笑，笑带三分无畏，“我解脱了。”

而后，他笑着，缓缓的闭上眼，然后慢慢垂下头，玉冠从发间脱落，金钗落地，发冠四分五裂，从此以后，这只莲，再也不会盛开。

他当太子十九年，只有这一刻，他是殿下也受的起天下人这声殿下，很久以后，当世人再谈起他，发现无籍可翻阅，也没人再唤一声殿下。

人就在眼前，萧予安无能为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事与愿违，而今，他已经失了理智，指尖攀上萧元君手里的长刀，尖锐的划地声每行经一个敌人，血溅当场。

他不要命的，杀红了眼，仿佛要将心里所有的闷气全部发泄出来。

这里血流成河，血顺着雨水缓缓流下去，绕过了萧元君身边这片净土，那个被长枪支撑着，单膝跪地垂着脑袋的公子，他脸上带着笑。

他笑得安详，大抵真的是解脱了，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心里一直惦记着的姑娘。

这世道到底待他太薄。

略与菩萨有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