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八十九章(1 / 1)灵魂小青龙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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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芽已经露出身影,月儿满圆,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月夜。

寒风萧瑟,吹起他们的衣角,伊人垂下的眼睫掩去她的情绪,十七执伞站在她的身后,萧予安抬头看着满月,依旧一身落寞。

叶枫沙哑的声音在夜里起起伏伏,撩动他们的心弦,“后来”

后来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后来当夜太子府里的人接连暴毙,皇后娘娘还未登后位便远居佛居山,黎苌死后加封了贵妃,埋在了宫门。

而萧元卿,他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君王,为了今天这个局面,他蛰伏了二十年。

叶枫妻子在太子府惨死,身葬火海,萧元卿责怪叶枫没有保护好太子府,叶枫在朝堂上对新帝破口大骂,萧元卿震怒将其逐出京都,让他镇守北境,于是,百官心里有了计较,叶枫手上的东境兵不会为皇上所用,他们没有了顾忌。

实则这只是萧元卿的障眼法,北境是大燕的根本,叶枫镇守北境实际上是最大限度保留了兵力,萧野和高擎也不会有野心和机会染指北境。

伊人和萧元君被困这场阴谋里,当了一辈子的太子公主,为新帝铺路,而萧予安,成为了西境王萧鼎的萧世子,稳稳当当过完了他的前半生。

萧元卿知道凭他的力量更本无法撼动外戚和宗亲的根本,于是他当了一个懦夫皇帝,没人会忌惮他,他放任萧野和高擎扩大他们的权力,给足他们空间让他们犯错。

直到四年前,伊人被急召回京,这个神秘的隐世公主,一夕之间,她将朝堂搅得天翻地覆,甚至将朝堂大换血,谁也没有想到,当初那个被视为不祥的公主,会成为他们最致命的一击。

后来到这里就结束了,还有许多疑惑并没有解开,例如萧元卿一个无权被架空的皇帝是为何要执意要给伊人区区一个公主那么大的权力和声势,伊人,十七,萧元君,萧予安又是如何被卷入这场阴谋中?

早年间民间传闻萧鼎有一长子,比萧予安大三岁,如果长子就是萧予安,传闻里的人是谁?为何所有人对此缄口不言,族谱上被撕的那一页,是否是那个长子?他的名字又为何成为禁令,他们之间是怎样的纠葛?

这些疑惑在他们心头萦绕,一张巨大无比的密网将他们紧紧包裹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故事戛然而止,晚间的风更加凛冽,月色下站着的萧予安面容冷峻,叫人看不出情绪,那双清澈的眼眸盛满了月光,仿佛透过月色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一晚的战争。

伊人站起身来,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夜深了。”

十七陪在她的左侧,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他用力了些,“别怕,我在呢。”

她眼里有泪光在闪烁,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仅仅知道她是北境镇国将军之女,所以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使命,她和她阿弟这一生都是为新帝建立新王朝。

萧元君明白地比她透彻,他早早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而她天真地以为她只是个臣女。

可是当她从她父亲嘴里亲口听到她的身世的时候,她还是觉得难过,心里空落落的,于是她迫切想要逃离这个地方,鼻尖酸酸的,身体也止不住颤抖。

指尖的温度缓缓爬上来,伊人回过神来,看见十七温和的脸庞,黑红相间的发带在他背后飞扬,他的目光坚定。

月光渐渐消弱,乌云挡住了他的华光,细细绵绵的雨随之飘落下来,大伞之下一黑一红的身影依偎而行。

萧予安无数次看见这样的背影,这一次,他不想再忍耐,“对不起。”

两人脚步一停,传来一声薄凉的轻笑,他看到女子肩膀微转,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细雨落在他的眼睫,模糊了他的视线,脸上温温热热的,他静默地站在那里,感觉他又是孑然一身在这世上。

“回去吧?”沙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萧予安像是找到了豁口,回过头去看那个站在长廊上的人。

他穿着铁甲,浑身散发着沉稳的气质,萧予安一直想成为这样的人,可如今他又是如此惧怕这个人,惧怕这个告诉他真相的人。

“我不想做皇帝。”

“现实,由不得你。”

萧予安自嘲地笑了笑,“为什么?世上想要这个位置的人多的是,他们有能有才,为什么偏偏是我?偏偏是我?”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雨水从他发冠落入衣领,周身戾气。

叶枫平静地站在长廊下,冷眼看着他,有些许失望,“你当真不知道为什么吗?”

他指着萧予安,试图将他唤醒,“正是有许多人觊觎那个位置,世上有能有才的人多得是,所以你才必须坐上那个位置,坐稳那个位置”

“因为你是萧家唯一有正统血脉的人帝王的血脉”

他们费尽心思将萧予安送上那个位置,不就是因为他是萧家唯一的正统血脉

萧家先祖打下来的江上,只有他坐上那个位置,旁人才不会因为血统引发一场场起义,百官,臣民心里也不会有芥蒂,萧予安心里不是不明白,他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自己身上明白。

叶枫看着那个孤寂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当初的陛下,那时他还是太子,那场混乱将他逼上绝境,他收敛了一身的少年气,黄袍加身,没有再动过半分属于自己的情绪。

叶枫不愿意再看到他变成那样,哑声道“他们不怪你,只是你该明白,他们心中所期所愿。”

他明白萧予安渐渐收紧了拳头,在这个雨夜里,也褪去了一生少年气息,他眼神愈发坚定,取下腰间的玉佩放在怀里。

雨夜漫长,淅淅沥沥,后半夜竟然飘起了白雪,白雪以黑夜为背景,在寒风的吹拂下翩然起舞,落在十七的掌心。

“诺”他将手掌放在伊人面前,伊人久才回神,眼神从书上落在他的手掌上,“什么?”

“落雪。”

“嗯?”伊人疑惑地看向他,就见他突然将手伸过来抚在她的脸上,伊人一个哆嗦,脖子往后缩。

十七失笑,“感受到了?这就是我刚刚让你看的雪。”

伊人点了点头,依旧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有些东西,你看不到,但它存在,不一定是大雪纷飞掩满地春色才惹人注目,一小片白雪,他落下的那一瞬间就融化,别人看不到,但只有它知道,它曾经在你手上付出了他有的一切,而你只是未曾注意而已。”

伊人眼里有什么在闪过,她注视着十七,想从他那里找寻什么。

十七跳下窗户,双手包裹着她的手,仰头望着她,“小娘子,不要让自己后悔好不好,想做什么就去做,一切,有我在呢。”

“十七”伊人哽咽出声,眼泪夺眶而出,“我害怕。”

十七心跳一下就停住了,眼尾微红,提了鞋给她穿上,又给她系了披风,将人拉到跟前,双手捧着她的脸,“你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惹人疼爱。”

“所以,永远不要怕好不好,我会一直走在你身后。”

十七只穿了平日的黑袍打伞走在她的身后,伊人披着绯色的披风,未束头发,疾步走在长廊上。

晚风吹起她的发丝,她的裙角飞扬,发尾的铃铛被吹得乱颤,她脚步渐快,最后竟然飞奔起来。

她用力地往前奔跑,跑到黑夜也追不到她的身影,她突然停下来,回头无措地看着十七。

十七就持伞停在原地,满眼笑意,向她招了招手,“去吧,将军一定也在等着你。”

似有无情的力量注入她的身体,伊人笑了笑,眼里有泪花在闪烁,不再犹豫,转身往前跑去,朝她心口希望的地方跑去。

十七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远去的背影,黑色发丝飞扬,绯色披风乱颤,与黑夜白雪融成一幅画,她的背影已是人间词话。

“嘭”的一声,大门被打开,寒风呼啸灌入,吹起他案前的扉页,叶枫抬头望去,就见一个身影逆光站在那里,她身后狂风乱作,漫天的白雪衬得她的披风更加鲜红,她手撑在门边,显然是跑累了。

“我想了想,我的父亲母亲并不让我觉得难堪,但是我也不曾让我的父母亲丢脸,那我为何不敢见您。”

伊人关了门站在他的面前,还微微喘着气,面上却带着笑意。

叶枫听见她的声音,就已泪流满面,只是长久挤压的情绪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女儿。

“我不是来问您当初为什么丢下我们,我都明白,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如今长得很好,是人人夸赞的好姑娘。”

“我知道,我都知道”叶枫哽咽道,“我没想到你会原谅我。”

他知道她长得很好,聪明伶俐,百姓敬仰,模样生的极好,像极了她娘。

伊人憋下眼里的泪花,“您虽未养我,但生我一场,过程虽然难了些,但我都未曾体会,今日来感谢您的生育之恩。”

说罢,她跪下来叩首,额头抵在地上发出一声响,像砸在叶枫的心头。

他哑声道“当初先帝让还未出生的你们顶替太子,我没有半分犹豫,后来你娘连尸首也找不到时我才感到难过,可是我从来没有后悔。”

“几代的人,熬了多久才熬到今天,你不明白,我不后悔,陛下是,萧侯爷是,你娘也是。”

“可是当我夜里做梦也不知道你们长什么样子的时候,我常常会惊醒,害怕你们会怪我。”

伊人看着年前的老者,此刻在她眼里他不再是威风赫赫的将军,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而已,会牵挂他们,也会心疼他们,这就够了。

她上前将一指粗细长短的筒子放在他面前,那是萧元君的骨灰,“阿弟,我带回来了。”

叶枫指尖微颤,将那个筒子拿起来慈爱地放在胸口,表情是那样悲戚。

“我不怪您,谢谢您让我拥有和别的女子不一样的人生,我心有鸿鹄志,我要去实现它,许多人在等着我,今日来,是与您拜别的。”

叶枫怔怔地看着她,伊人面色柔和,道“从前的二十年岁里,我和阿弟常常牵挂我们的父母,为了我们的家族荣誉而活,为了我们的臣民之责而活,可是往后,我想为自己而活。”

她一字一句说着,“我想要选择我自己的人生,我可以是心系天下的公主殿下,也可以是在沙场驰骋的盼君郡主,还可以是游走天下文士的无书舍少掌事。”

“在我选择的人生里,唯独没有别人的女儿这个选择,我不想活在别人的期望中,也做不到别人的期望,您不用感到愧疚,我也不用再纠结往事。”

说到底,伊人心里还是有芥蒂,她能接受任何身份,她甚至可以陪伴他,孝敬他,唯独不会将他当成父亲,他们心里都明白,过去的二十年是他们跨不过去的鸿沟,她的存在会让叶枫陷入无限自责,既然如此,伊人更希望他们保持距离,互相用自己的方式爱护着彼此。

叶枫不是个粗枝大叶的人,明白她的良苦用心,从剑架上取下一把长剑递给她,“这是为你阿弟铸的。”

伊人接下了,正欲离开,沙哑的声音从前方想起,“既如此,你还我恩惠,我告诉你一件事。”

“镇国将军府,姓姜不姓叶。”

“十年一朝改姓叶,未闻前朝它姓姜。”

十年前,她微服私访帮助先帝惩治贪官,胡编乱造一个身份,姓叶,大家唤她叶小姐。

原来,她们始终是一家人。

父女俩相视一笑,伊人执手屈膝,“女儿,拜别父亲。”

“走吧。”

门外白雪还在下着,寒风灌入吹散了他眼前从未寄出去的家书,他看着消失的绯色衣角,缓缓闭上眼,戎马半生,流汗流血的男子,最终还是落了泪。

伊人一出来,就看到持伞倚在柱子上等着她的十七,月光披在他的脸上,给他周身镀了一层光辉,他指尖糖纸翻转,笑意宴宴地看着她,嘴角梨窝初显,看得伊人脸莫名其妙地烧了起来。

十七张开双臂,她便用力地奔向他,绯色衣裙在雪地里绽放,她脑袋闷在他的胸口,“你怎么来了?”

“来喂你糖吃。”

“张嘴”

月光将他们身影拢在一起,一把大伞下,守着一个世界,一黑一红的身影依偎远去,白雪成了他们的点缀。

这一切,又都落在了长廊尽头处男子的眼里,他穿着蓝色的衣袍,面容清冷,簌簌白雪落在他的肩头,他依旧那般孤寂。

略与菩萨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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