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彤：“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只是单纯地想说服对方跟从自己，所以当我们发现说服不了别人是，就会生气，然后就会吵架。但是这根本不是在交流不是在沟通，而是一场没有血光的厮杀。若对方是外人是敌人，你说不定还能写出一段让人热血沸腾的口舌之争。可如果对方是亲人是爱人是紧密的人，那......估计只能让人心塞了。”

事情发展的不顺利，究竟是一开始就错了，还是后来哪一步走岔了？

陈觉霖说最近店里都在传，陈晨离职是因为秦焱和安周排挤他。这个谣言让新老员工之间的关系有点微妙，有点紧张。

苏彤仰天靠墙沉默不语，人事管理这边她一向不太在意，没精力也因为没经验。有个熟悉此道的陈觉霖在，她便以为老陈能安抚好一切。陈觉霖确实安抚好了大部分人，可是每个小团体里总有一两个特殊情况。

陈觉霖：“虽说秦焱他们都是和我们一起吃过苦的人，你对他们好一点，纵容一点当做补偿无可厚非。可是，新来的人也是无辜的，他们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和谁比尊贵的。特别是现在市场不景气的时候。我觉得你有必要亲自和秦焱谈谈，现在就连路东都来和我说秦焱的脾气要改改。”

苏彤：“路东？是陆希说什么了吗？”

陈觉霖：“陆希？陆希才不会说秦焱什么，他两搭档这么久，早就有默契了。而且陆希那个毒舌的性子要是全部展现出来，估计比秦焱还容易让人误会。是厨房的张伟和楚铭对秦焱有点意见，之前他们不是让秦焱给他们搞个手冲被拒绝了嘛......所以这次陈晨离开，他们就觉得是被秦焱冲的。“

秦焱说话会冲，这一点苏彤知道。可是，苏彤有点奇怪的是......

“还有，秦焱的事情，我觉得你该和他好好谈谈。他现在这个脾气，我觉得我们也有责任。”

苏彤顺着陈觉霖的话开始反省。

陈晨走之前问过苏彤：“你不愿意大家知道吧？”

在外人看来，红的店员自带一种气质，暖男周培也好，高冷秦焱也罢，他们在面对客人时总能保持适当的距离，让别人感觉舒服。进退有度是苏彤刻意要求的，而苏彤本人也一直坚持此道。然而进退有度的本质就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太多：我不想过多干涉你，你也不要没事来干涉我。

可是进退有度到底是什么度？是察言观色所致的从容，还是单方面的隐忍带来的表象？

就像秦焱，他原本是个有勇气和家里出柜带着爱人独自生活的人，是个会主动和安周那样不善言辞的人搭讪的人，还是一个会找苏彤吐露真实心声恳求收留的人。可是，这么些年过去，现在的秦焱变成什么样了？

如果说安周话说是纯粹的没有话要讲，可秦焱......秦焱似乎是害怕表达。而他害怕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上一段感情太受伤，也可能是因为苏彤不允许他和店里其他男人有不适当的接触，所以渐渐的，他便难以和人交心。

不想被人考察，不想被人谈话，不想被人侧目。

陈晨说的那些不愿意，或许正是秦焱这些年默默隐忍的东西。

可是事已至此，要让现在的秦焱敞开心扉，苏彤觉得她不行，她怕说道最后是她有愧。或许一开始就不隐瞒大家，现在会有更多人支持秦焱。

陈觉霖见苏彤沉默良久，表情越来越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打断她的沉思道：“当然，如果你觉得你没法和他谈，我可以让陆希去。毕竟他们是搭档，比起你这个老板，或许陆希能让秦焱觉得......公平对话，你懂的。”

苏彤：“可是要是让陆希去，秦焱是gay的事情，她就会知道。”

上一秒，苏彤还在反省自己不该逼秦焱隐瞒。而下一秒，她便开始担心陆希知道这件事。

陈觉霖叹气：“你是怕陆希受不了，还是怕秦焱不想让别人知道？”

是了，这问题其实挺奇怪的。苏彤以前总是自以为秦焱不想让别人知道。可是，再细想，究竟是秦焱不想让别人知道还是苏彤自己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担心的究竟是秦焱的心情，还是店里的利益，她自己的利益？

苏彤想了很久，久到陈觉霖以为她要自闭了才开口：“好，让陆希去吧。”

让陆希去，去试一试，试过之后大约就能晓得问题的答案了。

可就在陈觉霖起身准备先去找陆希时，秦焱敲门。

这么快就自己找上门了？

然而，秦焱却道：“不是，外头有人找你。说是疯子实验室的倪天。“

苏彤：“哦。好，我知道了。”

秦焱说完，人并没有走。苏彤瞧见，便问：“还有事吗？”

秦焱：“没事。”

苏彤小心翼翼地擦过秦焱身前，近距离看了秦焱的眼睛，可惜什么都没有。

而后她走到小包间，果然是那个奇怪的倪天。

苏彤轻扣木门，而后戴上笑容：“倪总，您可终于来了。叫我好等。”

倪天今日穿的休闲，看上去没有那日在餐厅里那么古怪。但是当他看着苏彤眯起眼睛一笑，呵，确实还是那个倪天：“老板娘每天都在等我吗？哇，我好荣幸啊！可是，咱们离得又不远，老板娘这么想我的话为什么不亲自来看我呢？”

苏彤：......

苏彤笑而不语地坐下来，这才发现倪天面前有好几杯咖啡。

苏彤：“倪总等很久了吗？都喝了这么多杯？”

虽然杯子数量多，但每一杯也都剩下很多。所以倪天是把红的咖啡都尝了一遍？

倪天：“老板娘，你们店里的咖啡师不行啊。这咖啡不够纯，加了那么多奶和糖。”

“啊，是啊。我们店里的咖啡就是加糖加奶的。”苏彤按了按室内铃把陈觉霖叫来，“给倪总来杯曼特宁。”

曼特宁是苏彤店里大部分混合咖啡产品的基础。也是苏彤店里唯一能做清咖的品种。当然，这杯清咖不在菜单上。

可谁知这份隐藏产品却被倪天嫌弃了：“曼特宁啊？曼特宁就算了。清咖还是蓝山好喝。”

苏彤：“那倪总还想吃点别的吗？”

倪天听言，忽然大笑，而后道：“我是很想都来一份，可惜啊，没那个肚量。”

苏彤：“我们有试吃。”

倪天：“哦？老板娘不怕我学了去？”

苏彤：“公开售卖，你要倪总愿意付钱就行。”

倪天：“愿意！当然愿意！只要减掉那两千万就好。”

哼，果然是为了这个。既知来意，苏彤便打算今日彻底断了倪天的念头。她挥挥手让想留下的陈觉霖和厨房说一声：“做一份大荟萃来。倪总，边吃边说吧。”

陈觉霖不甘心也不放心的离开。门关上的瞬间，苏彤收起了笑脸：“倪总，昌五路上那么多店，您为何偏偏看中红？”

倪天听问，突然手托腮，深情款款地看着苏彤：“因为苏老板啊！我的人没和你说过吗？我看中的不是红，是苏老板你。”

“我？”我谢谢你，“倪总看中我什么？”

苏彤如此不自知，倪天大为可惜：“苏老板您不知道自己在餐饮行业是什么形象吗？传奇啊！”

苏彤：“呵呵呵呵呵呵呵，这我还真没注意过。什么传奇故事？赶走‘ran’？霸榜三年？还是各种八卦？”

“哇，老板娘还有这么多故事啊！”倪天有猛地收起夸张的表情，道，“我只知道，你凭一己之力让pl旗下最红的‘ran’退出昌五路，至今都进不来。”

这时，点心荟萃上桌。苏彤再次被陈觉霖赶走。她给了倪天一块小蛋糕，是很多年前，苏彤还和王均然在一起时推得一款。按理说，当时那些产品都被pl买下了，苏彤做就有点模仿的意思。可是西点行业的版权意识向来不高，不管多创新，一旦发布就会有各种模仿。苏彤在这行混久了也就无所谓别人说她学谁，反而还能借随大流之理怀旧一把。

怀旧一把，多心酸啊。明明是自己推的这波潮流，最后去成了随大流的那个人。

思及此，苏彤的语气不免更加强硬：“倪总，我觉得你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不是我把ran赶走，更不是我让他们进不来。一来我没这个能力和pl这样的大集团较量，二来他们也不会怕我。我们这样的私营店不过是小本生意，犯不着。”

倪天：“既然你犯不着，他们又不怕，那为什么pl没有入住昌五路，反而是轮到我们aa？”

为什么？苏彤也想过为什么？当年王均然和那个女人这么打击她，虽说苏彤也是硬抗，可是论持久战，她必然输。所以什么一年，ran就退出了？

“可能是因为感情吧。”除此以外，苏彤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毕竟是好几年的感情，多少留点情分，不要太绝。”

倪天咬了一口那块如儿童画一般的糖霜曲奇，而后道：“绝？我听说的可是老板娘您当时大肆宣传王均然抛弃你的故事才让他在昌五路混不下去的。“

哦，这个啊。苏彤没有宣传过，红的其他人更没有宣传过。要怪就怪那个女人一开始出招太狠，叫了这么多混混搞事情，自然人尽皆知了，何须谁宣传？

倪天：“啊，往事就不要提了。但是老板娘您不想和王均然正大光明竞争一次吗？如果红和aa联手，我们能保证至少一年之内只推红这个品牌。到时候，红和ran，就能开展一次世纪较量。”

苏彤低笑：“倪总，您这话说的，真是......让人斗志昂扬。可是......贵司想和pl竞争，有的是办法，实在用不着花钱买我的红，更没必要花收购一家店的钱把我纳入麾下。”

倪天听言，仰天长叹，而后一脸忧愁道：“是啊，我们是可以自己推一个新品牌。但是，这样出来的品牌，它没有故事啊！没有故事的品牌就是没有灵魂啊！没有灵魂就没有情怀！谁会为一个没有灵魂没有情怀的东西买单？”

哦，是啊。现在有很多行业的竞争者都是靠故事站稳脚跟的。就拿西点来说好了，不管样子怎么变，还不都是糖水蛋粉油，吃多了还不健康。可是如果给这些东西加点故事，不管是加在外貌上还是内涵上，甚至是销售形式上，只要有故事，或者说能让人说出点故事来，那大家就会蜂拥而至。

可是，这是aa的故事，不关苏彤的事：“aa人才济济，难道连编故事的人都没有？”

倪天再吃一口草莓司康饼：“有，可是编出来的故事缺了点真情实感。就好像苏老板这个司康饼......我听说，红以前是不卖司康饼的。后来做，是因为您男朋友的妹妹喜欢？”

男朋友的妹妹......调查的还真仔细。苏彤慢慢勾起嘴角：“这也能写个故事出来？”

倪天大手一挥：“当然！巧克力还能扯出一段动人心扉的爱情故事。司康饼怎么不行？”

苏彤：“那万一我们分手了呢？”

哦不，这个故事根本就是假的，是苏彤和沈默书装出来骗人的。

倪天：“哦，也是。那你姐姐的这期视频做的榴莲千层，我看弹幕说是在祭奠逝去的婚姻，这总没什么变数了吧？”

苏彤：“倪总，逝去的婚姻，有什么好祭奠的？想起来都是不愉快的事情，连坟都不会想上，祭奠什么呀！别听弹幕瞎扯。”

倪天说什么，苏彤怼什么。不愿意的意思非常明显。倪天大概也是觉得再这么谈下去没意思，于是一口气喝完那些冷咖啡：“啊呀，我们呢其实就想收购一点好的故事，也顺便给苏老板解套。毕竟今年生意不好做，你又刚刚装修扩张，这几年挣的钱全搭进去了吧？我听说，你们的主厨路东就一直抱怨这个，说是想炒股被套牢。”

“套牢只是一时的。”正大光明地在她面前搬出路东，苏彤不能忍，“更何况，把红卖给aa，何尝不是另一种套牢？倪总，我们自己开店的求得不是大富大贵，社会地位，只是想在温饱至上再留份相对的自由。更何况，昌五路上，还有那么多店没有投入aa旗下，您何必针对我们一家？“

倪天耸耸肩：“老板娘，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没有针对你们店，我只是看中了你。”

啊，是啊。可是这句话听上去就像霸道总裁非要我的意思，这剧情搁少女那儿是挺津津有味的，可搁苏彤这样的大龄女人身上，除非她有意，否则就是一变态。

苏彤：“我们隔壁的糖水，也挺火的。那傅老板也是一个小姑娘，因为跟父母移居a市，吃不到自己儿时的味道，所以长大后特地回到家乡学了手艺带回a市，给在a市的老乡带来一份慰藉，也给a市的人展现她家乡的味道。您要不去那家看看？”

“哦，新记的傅嫣苒？”倪天突然吐舌，“小姑娘挺好的，就是比起你还差了一点。而且我不喜欢港式，喜欢西式。我们集团下面港式的品牌太多了，不需要加个外卖店。啊，不过......苏老板都这么说了，看来今天真的没办法说服你了。”

苏彤呵呵。

这时倪天起身，似乎要走。可是起身后对着门又淡淡来了一句：“不过苏老板，你们这儿的咖啡真不怎么样？那个泡咖啡的小哥，脸还臭。啊，当然我看网评很多女孩子喜欢他，说是他泡咖啡的样子特别专注。但是如果他们知道这小哥压根不喜欢女生，她们会不会伤心啊？“

苏彤：......

倪天：“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好的咖啡师？哦，你放心，绝对不是在你这里安插人的意思。毕竟，我们这样的大企业，犯不着。”

“是啊，犯不着。”苏彤的笑脸就快绷不住了，她主动为倪天打开门，摆明了是要赶人，“不过，倪总您要是想安插，我也随时欢迎。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合作，对吧？只不过，我喜欢技能完善一点的人，可别给我个只会烤面包不会烤蛋糕的。”

倪天听言，愣了一下，而后眼睛眯笑，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声：“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