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陆萍萍这个人雪河琮是有印象的,就是之前在荆州游戏人间客栈见过的一个十五六岁的智人女娃子。没想到这对忘年恋倒是能修成正果。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虽年龄差距大了些,不过人家你情我愿,这本也没什么。
“是。”
跟往常要出远门之前一样,几人都先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但是雪河琮的妈妈在他阿姐走后不久就已经过世了。不知道怎么的,雪河琮突然想起在迷雾山脉见到的那片尸骨林,还有那股令人大脑立即停止运转的尸臭味,那是雪河琮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味道也这么有力量。
然后他就觉得,其实人是很脆弱的,无论是智人还是菌人,死后不过一抔黄土而已。被排列在尸骨林的那些人,不到三十年,他们的重孙就不会记得他们的名字,不到七十年,他们就会迎来他们生命的终点被世人遗忘,没有任何事物能证明他们曾经活过。
生命的终点不是死亡,是遗忘。
雪河琮不快不慢地走在雅安城的街道上,日暮西沉,没有白日那么闷热,雅安城百姓上街游玩的不少,街上的人都穿着薄衫,有打扮得齐整的风雅公子摇着扇子,不知道和哪位姑娘约好了见面。有一群童大呼叫地在街上打闹嬉戏,其中一个骨瘦如柴的童大口大口啃着西瓜,啃得满脸都是西瓜汁。雪河琮想起自己上次这么无忧无虑地玩儿还是阿姐和母亲走的那年,那年过后,雪河琮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世界里突然就剩下炼。
他时候很希望赶快长大,羡慕大人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现在长大了反而有些羡慕这些孩子了。
走过两三条街,就到了一个带院子的房子面前,这是雪河琮用这些年为红叶夫人办事获得的酬劳给父亲买的,房子不大不,两三个人住没问题。父亲,房子不要买大了,一个人住太大的房子会显得房子很空。雪河琮打开房子大门,菌人居住的房子门槛都极低,雪河琮发现屋里没有点灯,有点黑。父亲节省惯了,如果雪河琮不在,他晚上很少点灯。房子的墙上挂着一张海豹皮,那是从周饶国带过来的,那张海豹皮是他们在偏僻的冰斗、狭窄的峡湾以及连绵的山谷之间捕猎时会穿的衣服,但是他们已经很久没穿。父亲一直带着那张海豹皮,即使冰雪不在,那是他们的根本。
“回来了。”父亲看见雪河琮进了门,道。
“回来了。”雪河琮。
“明要出远门?”
“要去雪城一趟。”
“办完事就回家。”
“好。”
完这些,两个人就无话了。阿姐和母亲走后,父亲很久都没有开怀大笑过。雪河琮永远记得那一,他们去脏不溜秋的水沟里,见到阿姐的尸首时,雪河琮整个人都处于虚脱的状态,一动不动地待在那儿,既哭不出来,又无法大声喊剑父亲在那一段时间里瘦得简直不像个人,那种失去孩子和妻子的痛几乎打垮了他。整整三时间,父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但是他还是承受过来了,就如同熬过周饶国刮骨的风雪,极赌寒冷,惊怖海峡的惊涛巨浪一样。菌人是在恐怖中长大的人种。但从那以后,雪河琮一直觉得父亲的世界是黑白的,没有一丁点儿色彩。
雪河琮点上灯,光马上在房间里散开,他发现父亲头上长了很多白发,他并不老,但是很多皱纹爬上了他的脸。那个在时候老是学猴子样逗他玩儿的顽童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雪河琮从街上买了酒肉带回家,他拆开包在外面的油皮纸,油皮纸被撕裂发出“嘶嘶”的响,雪河琮把酒肉依次摆在桌上,两个人坐在木桌旁边,默默地吃起来。
一直等到熄灯了,他和父亲都没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