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拿来的清凉膏药果然是极好的东西,既能治屁股,也能治脸。
楚衿脸上的痘痘果真在黄昏的时候瘪了下去,余下的那点痕迹薄薄打一层水粉也便遮住了。
玄珏说他夜里要来,楚衿也不知这话是不是诓自己的。
毕竟和那些武官一同用膳,都是性情之人,一时饮醉了酒是寻常事。
可令楚衿没想到的是,玄珏还真就伴着紫红的晚霞来了。
他来时楚衿正坐在殿门前赏着如画卷般的苍穹,玄珏便好似从云间走来的神仙,面颊带着几分醉酒的薄红,唇角挂着和煦的笑意,正满眼柔情的盯着自己看。
楚衿一时觉得心跳加速,却还是很快起身福礼道:“皇上万福......”
话还没说完,玄珏的手已然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起来吧,以后见着朕无需多礼了。”
楚衿‘哦’了一声,正要迎着玄珏入殿内,却见玄珏一屁股坐在了殿门前的石阶上,“难得美景,坐下陪陪朕吧。”
寥寥几句,瞧着好似心绪不佳。
玄珏甚少有面色凝重的时候,今日是楚衿入宫以来,第一次见他这般。
她也不说话,只默默坐在他身旁陪着他。
良久,突然听玄珏好似呢喃般道一句:“治天下是极难之事,朕怕自己做不好。”
“皇上?”楚衿并未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皇上是在和嫔妾说话吗?”
“这除了你还有别人吗?”玄珏回首,眉目潺潺看着楚衿,不多时又打趣儿一笑,指了指东偏殿正鼠头鼠脑朝他二人这巴望着的李贵人,“朕倒忘了,还有个麻子。”
楚衿逗得一乐,露出明白的皓齿相对玄珏。
玄珏一时看得痴了,“你与旁人没什么不同,可却奇怪,朕不见你,总有些惦记。”
他几乎是贴在了楚衿的脸上说出这一句话,顶大的酒气扑在楚衿面上,呛得她咳嗽了两声。
看来这皇帝是喝大了跟自己表白呢?
表白也不会挑些好听的说,什么叫没什么不同???
楚衿刚想还嘴,怎料玄珏却忽而伸手轻轻拖住了她精致的下巴,“与朕说句实话,你可倾心于朕?”
楚衿一愣,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皇上酒大了,早些歇着吧。”
她自然不能说出那句话来,否则明儿个玄珏酒醒了忘了这事儿,尴尬的便是自己了。
可玄珏听了她这话,堂堂一七尺男儿居然撒起了娇来。
他将头埋在楚衿的腿上,哼哼唧唧道:“你说嘛!朕都说了,你就说嘛!”
......他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听见?
“那皇上喜欢嫔妾吗?”
“嗯?皇上?”
“皇上......”
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儿,玄珏竟然趴在自己大腿上睡着了。
楚衿满脸无奈的看着他,长长叹了口气。
一直守在昭纯宫外的刘奇见玄珏睡了过去,赶忙命宫人进来搀扶了一把,“快快,将皇上送回朝阳宫去,醒酒汤都备好了,赶着给皇上饮下。”
四名彪形大汉穿着侍卫的衣服赶了进来,小心翼翼将玄珏抬起,送出宫门上了轿。一切都像是提早准备好的一样,看得楚衿目瞪口呆。
刘奇向楚衿打了个千儿道:“哟,楚贵人可别误会了~皇上喝了足足三缸的醉仙酿,人都迷糊了,却还念叨着要来寻贵人您。奴才便料到皇上撑不了多久,所以才一直从旁候着。”
楚衿忍不住咧嘴笑了笑,吩咐道:“好生照顾着皇上,夜里身边儿得有人,万一要是想吐可得伺候好了,若是呛着了可该不好。”
刘奇连连应下,从怀中又掏出了一巴掌大小的盒子递到楚衿手中。
“这是何物?”
“这是楚大人今儿散席的时候要奴才交给贵人的,奴才也不知里头是什么东西。”
楚衿颔首应了一声,便令刘奇退下好生看顾着皇上。
回了房将那锦盒打开,见里头放着的是满满一盒子的灰,颜色灰扑扑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玲珑凑上前来看了一眼,道:“这是老爷送来的?好端端的送小姐一盒灰作甚?”
楚衿冷哼了一声将锦盒用力合上,随手交给玲珑道:“可不就盼着要我在宫中继续过灰头土脸的日子吗?”
“那奴婢可得将它倒干净了,免得晦气。”
“慢着。”不知怎地,楚衿总觉得看着那锦盒心里有些发慌,于是便道:“你寻个我瞧不见的地方收着吧。”
玲珑颔首诺下,待收拾好了东西,便伺候楚衿洗漱去了。
第二日一早从皇后宫里请安回来,御信坊的宫人赶着入了昭纯宫,给楚衿递了一封家书。
楚衿一眼就认出了是林氏的笔记,她竟会给自己写信?当真是出了稀罕事了。
楚衿打开信笺阅之,却险些气得她七窍生烟。
信中不过录了寥寥几笔,却句句骇人。
‘吾女楚衿,见字如面。月前相士入府,算得汝生母所葬之地不宜隐于府邸,恐与老爷命脉相克。吾遂掘了汝母的坟,启了骸骨来焚了,得一抔灰,送入宫中与你。望珍重。’
楚衿将信笺撕成了粉碎,眼眶也霎时湿润了。
定是林氏气恼自己打了她的胎,又害死了楚玥,这是胳膊肘勾不到帝苑城里,巴巴儿要羞辱自己生母的遗体报复呢。
人都道入土为安,她林氏掘坟焚尸的,便是打定了主意要楚衿生母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稳。
然而这事儿楚衿并未告诉玲珑,只是自己一人忍下了。
她命玲珑将那锦盒埋在自己宫门前正对着的榕树下,便当是母亲一直陪伴着自己。
而对于楚家的恨意,更是已经积攒到了极限。
更可恶的事,生母的骨灰却是由楚怀山送入宫中,可见他是默许了这事的。
这样对待与自己共患难嫡妻的男人,实在是连为人都不配了。
楚衿本想等自己得了玄珏的宠爱后,再盘算着如何对付楚家。可如今,她却改了主意。
这一夜,玲珑睡下后,楚衿跪在榕树前哭了良久。
“娘亲,女儿不孝,让你受苦了。”
她如葱段的指尖深深嵌入泥土里,指缝也因此漫出了血。
“你安心,他们的报应,马上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