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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帝苑城响起了丧钟与鸣鞭声。

这样的声音，楚衿在初入宫那日于帝苑城宫门外听见过。

只是那时声音远远地，轻轻地，远没有如今这般震耳欲聋。

甬道之上奔走的宫人哭喊着‘皇后娘娘崩逝了’，那声音像是铁鞭，一下一下抽打在楚衿身上。

楚衿是不喜欢皇后，对于她一次又一次陷自己于不义的举动也觉得厌烦。

可她与玄珏一样，亦从未想过要取了皇后的性命。

她的身后是整个百里一族，若是百里震远知晓皇后的死是为人所害，且寻不出真凶来将楚衿错认成了真凶，以他暴烈性子，定会让玄珏将楚衿杀了给皇后填命。

楚家在前朝倒了，楚衿孤家寡人入了宫，前朝连半个能为她说上话的人都没有，倘若事情当真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那时局面失控，即便玄珏是大昭的皇帝，恐怕也无法保全她。

楚衿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为今之计，盼着玄珏能寻出真凶是一方面，自己也得想着法子自救。

好容易盼来了好日子，她可不能还没舒坦几天就掉了脑袋。

玲珑本去小厨房给楚衿熬煮了粥食，却忽而火急火燎的跑入了寝殿向楚衿道：“小姐，张妃娘娘在宫门外头呢。”

楚衿连忙往宫门外跑去，宫门宽阔，门外的张妃将门敲得砰砰作响。

“姐姐，你怎来了？我被禁足，外头有侍卫把守这，她们怎能容你闹出这动静来？”

门外的张妃看了一眼地上被她干翻的侍卫，高声呼道：“三脚猫的功夫早都被我撂倒了！你怎么样，姑母没有为难你吧？”

“姐姐都知道了？”

“闹出这么大的事，谁能不知道？说你气死皇后我信，说你捅死皇后打死我也不信！我与你相交一场，知道你不是没头没脑的人。”

楚衿心下一刹感动，她从未想过自己落得这般田地，倒是张妃还肯记挂着她。

“姐姐快回去吧，别因着我被牵扯到这事里面。”

“我怕什么？”张妃底气十足道：“太后是我的姑母，我父亲是外境七十二部众首，这宫里无人敢奈何我。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怎会跑去皇后宫中？”

楚衿竭力回想昨日之事，除了欲裂的头疼一阵阵袭来，她何事也想不起。

于是只得原原本本告诉了张妃，自己不过睡了一觉，醒来时就已经祸事缠身了。

“你这说法即便我信，即便皇上信，可旁人如何能听得进去？莫说你睡着被人掳去了凤鸾宫，即便是你醒着，想要不被侍卫发现走进去都是难事。宫里就这么几个女人，谁有这样大的能耐，能杀了皇后嫁祸到你身上去？”

空中雷鸣乍响，黑云压城，眼看着便要落了雷雨。

同样的天气，在慕容克驾崩那日，亦是如此。

“姐姐，要落雨了，你快些回去吧。”

张妃用力拍了拍宫门，道：“姑母那儿我可以帮你拖着，她到底宠爱我，有我帮你说话，能缓一阵便缓一阵。你在里头，我在外头，任何蛛丝马迹我都不会放过，我定会救你出来。”

楚衿一怔，忍不住问道：“姐姐......你为何要这般待我？这事儿谁摊上了都是个忌讳，你我......”

“因为你是这世上，第一个肯对我好的人。”

撂下这一句话，张妃便回过头去，犹如一只巨象奔走在长街之上。

她与楚衿一样，也不一样。

楚衿自幼无人亲近，活在夹缝中步步为营，唯有玲珑真心待她好。

而张妃受万千宠爱，泡在蜜糖里滋润自在，可真心待她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

所以入了宫和楚衿同住的那段时日，楚衿日日带了新鲜吃食去寻她，与她谈天说地的时候，张妃便打心底里，认了楚衿这个朋友。

雷雨忽来，雨点如碎石般砸在楚衿身上，打得她生疼。

玲珑见她半蹲在宫门前淋着雨，忙不迭冲入雨中将她搀扶起来，“小姐，这般淋雨可要伤寒了，快些回宫罢。”

这雨下的诡异，电闪雷鸣，一瞬吞食天地，伸手不见五指，胜似浓稠的暗夜。

玲珑搀扶着楚衿快步朝殿内行去，待将她安顿好后，玲珑忽然惊道：“哎呀！炉子上的粥都要糊了！”说着转身又冲入了雨中，朝着小厨房跑去。

楚衿在身后唤她，“急什么？带着伞！仔细受了风寒！”

玲珑的身影很快没入雨水之中，楚衿巴望着门口，再度见到玲珑时，她正端着一个粥瓮，脸上噙着笑意道：“还好没糊，火候正好，正热乎着呢。”

玲珑伸手盖在粥瓮上，生怕雨水漏进了瓮中，毁了她对楚衿的一番心意。

楚衿望着她，心中暖意升腾而起，催得她朦胧了视线。

她这一生，得玲珑与张妃这样两个姐妹，得玄珏这样一个夫君，还有何求呢？

倏然，一声惊雷乍响于凤仪宫上空。

一道强烈的白光一闪，不偏不倚劈打在了玲珑身上。

她甚至来不及叫喊一声，人便应声倒下，手中端着的暖粥也砸了一地。

“玲珑！”楚衿高声呼喊着玲珑的名字，快步冲入雨中将她扶起。

无论她怎么摇晃，玲珑也不见丝毫回应。

她手指颤抖着探向玲珑的鼻息，探得她还有微弱的鼻息后，楚衿将玲珑抱起挪入了殿中，自己则冒雨跑到宫门前用力拍打着宫门。

“来人呐！救命！救命呐！”

她拍得手掌被宫门细小的毛刺划破留了血，嗓子都喊哑了，也无人回应。

被张妃打到的侍卫还昏迷在雨中，今日皇后丧仪，合宫忙碌，长街甬道之上过路宫人本来就少。

加之雷雨声强，将楚衿的呼救声很快没入其中。

当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当楚衿再度折返回殿内时，玲珑的呼吸变得更为微弱。

她抱起玲珑，用自己的身体暖着她。

她就这么一直抱着玲珑，一直喊着她的名字。

直到再也感受不到她一丝一毫的心跳与呼吸。

“玲珑！！！”

一声近乎绝望的嘶吼过后，楚衿终也体力不支，抱着玲珑昏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