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阑珊卧榻休养了整整一个月,都快在榻上躺发霉了,好容易脚能挨着地面走两步,还没蹦跶够,这下好了,另一只脚又给废了......
被宫人抬回宫的贺阑珊躺在榻上吱哇乱叫,负责给她接骨的御医连连摇头,“帝后莫要再动了,正骨稍有偏差,往后都会落下足疾的!”
“废话!又不是疼在你身上你当然说得轻巧!”贺阑珊眼看着御医将自己的右脚掰来掰去,疼得龇牙咧嘴,“哎呦!你轻着点!本座那不是猪蹄!”
她的叫喊声便是立在玉蓬殿的门口也能听得真切,一边喊痛一边还骂着御医无能,里外里伺候的宫人们都不禁蹙起了眉。
这样的聒耳声,知道江慕白赶来时才弱了下去。
方才还中气十足,将楚衿与张妃骂得狗血淋头的贺阑珊忽而就柔软了起来。
她楚楚泪眼看着江慕白,敞开双手道:“帝君,人家要抱抱~~~”
江慕白象征性的抱了她一把,在她后背轻拍了两下,柔声道:“怎么了?怎么又去跟人家比武了?”
“姬妾没有!”贺阑珊委屈道:“是那楚衿她故意要寻妾身的事!姬妾是帝后啊!她让姬妾给她行礼,这算什么规矩?那么些嫔妃们都瞧着呢,姬妾要是行礼下去,丢的可就是帝君和幽都的脸面了!”
“孤再三忍让,反倒令帝后受委屈了。”江慕白指腹抹去贺阑珊盈热的泪,劝慰道:“孤问过御医,爱妻伤势不重,此番卧榻半月便可下地走动。你放心,今日你在华贵妃那受的委屈,孤定要让昭帝给个交代。”
这日江慕白在玉蓬殿安慰了贺阑珊近一个时辰她才停住了断线珠子般的眼泪,江慕白要往朝阳宫去她还不依,非得让他哄着自己睡着了才肯罢休。
等江慕白出了宫,天色已经暗了。
淡紫色的晚霞是昭都秋日特有的景致。
云翳遮住了西沉的日,无波静澜的连成一片幕布,再泼了颜料上去,氤氲成一滩又一滩破碎的美。
不似幽都。
幽都夕阳时分的天色是赤红色,梵火烧过一般,让人看着不安。
江慕白驻足廊下,贪着这片美景,不觉失了神。
“她睡下了?”
一个饱含温度的声音,轻飘飘随着秋凉的风灌入了江慕白耳畔。
他心底一颤,侧首一瞥,唇角牵扯出不自然的笑,“锦儿。”
庭院萧瑟的叶飘落二人面前,落地有声。
赵似锦端正向江慕白行了幽都的君臣之礼,眉目郎然看着他。
“锦儿,你与孤何以生分至此?”
“姬妾并未同帝君生分。”她抬手,恰巧接住了一片枯成焦黄的叶,“昭都的秋日和幽都不同,穹顶如梦幻般华美,风间有山水的芬芳,就连这枯了的叶,也比幽都要脆黄许多。帝君与姬妾入了昭都,看似身旁事事未变,实则已经没有一件事如初如旧。就像昔日在烛阴城,同帝君并肩共赏夕阳霞光的是姬妾,如今却成了帝君一人独贪美景了。”
江慕白眉头一皱,行至赵似锦身旁摸了摸她添着精致妆容的脸颊,“锦儿,你从不会同孤说这些晦涩难懂的话。你说过,你喜欢与孤之间直来直往,两相无隔阂。”
“姬妾说过的话帝君却还记得?”赵似锦将头一偏,避开了江慕白的手心,“只可惜姬妾还说过许多话,帝君记得,却也不记得了。比如姬妾说过,愿与帝君并结为彼此的一心人。”
风骤起,吹起了赵似锦赤色鸢尾长袍的裙摆。她理了理仪容,略欠身下去,“起风了,姬妾先回宫了。”
江慕白目送赵似锦消瘦的身影,直到那一抹红和宫墙融为一色,消失在无边的晚霞中,也未曾盼到她回过头来瞧自己一眼。
肩胛之上传来极轻的重量,而后便有暖煦的温度包裹了周身。
“帝君。”
羌离不知何时立在了江慕白的身旁,替他披上了绒绸制成的披风,“赵容仪这是还怨着您。”
“她是该怨着孤,是孤对她不住。”
羌离摇头道:“帝君乃是一国之君,对赵容仪已是百般包容,哪里有您对不住她这一说?是她自己太不知收敛,仗着您对她的几分宠爱,愈发没有规矩了。”
江慕白目光犀利看向羌离,“不许议论锦儿。”
羌离眉峰抖了抖,他还想说下去,却欲言又止。
主仆二人一路往朝阳宫去,羌离向江慕白简要说明了迁徙至大昭西南二境的百姓近况如何。
西南二境是苦地,可比起幽都来,却能活命。
戈壁与灌木都可想法子拓荒,而玄珏也信守诺言,派了不少人手去帮助幽都百姓安家立户。
如今短短一月有余,西南二境已经从不毛之地变为了初现生机的沃土。
江慕白听罢欣慰一笑,待至了朝阳宫外,羌离本欲同他一并入内,却被江慕白拦住了,“你性子冲,又和昭帝生过冲突,还是莫要同孤一并去了。”
羌离颔首,“那臣下便在宫外候着帝君。”
刘奇通报后,引着江慕白入了朝阳宫的大殿。
玄珏正坐在龙椅之上,批阅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闻听脚步声,头也为抬,随手指了指一旁的次坐,道:“帝君且坐。”
江慕白看了一眼那椅子,与玄珏的龙座比起来天差地别,想来应是往朝阳宫议事的朝臣们落座的地方。
他若是坐了,岂非是在玄珏面前落败了气势?于是朗声笑道:“昭帝客气了。孤在烛阴殿听了一日的国事坐的腰酸背痛,便不坐了。”
玄珏这才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了他一眼,“帝君来寻朕有何事?”
“一是感谢昭帝对西南二境幽都百姓的照拂,二是想同昭帝商议一番,咱们两国后宫女眷相处之事。”
玄珏起身松了松筋骨,居高临下望着江慕白道:“帝后不是定了比武这法子要和朕的后妃分出尊卑来吗?朕闻听好似是帝后输了。可是她向帝君使了小性子,不肯履行自己的诺言?”
江慕白定声道:“昭帝可知今日帝后携幽都后妃往凤仪宫去给华贵妃问安,只因她不拜华贵妃,从而讨了张妃的打?孤想问帝君一句,我堂堂幽都一国之后,即便与大昭后妃分出了尊卑来,也没有让幽都国母同贵国贵妃请安的道理吧?华贵妃行事未免乖张,如今帝后负伤卧榻不起,昭帝可得好好儿管管她了。”
玄珏听罢连忙摆手,满脸都写着拒绝,“别别别,朕可管不了她......”
江慕白错愕道:“华贵妃乃是昭帝的后妃,昭帝怎有管不了一说?”
玄珏尴尬一笑,定声道:“她们女人间的风波,小打小闹的,朕和帝君若是插手,不是显得咱们太没君子风度了吗?”
他总不能告诉江慕白,他这个心尖儿上的宠妃,连他这个皇帝也敢打吧??
他不要面子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