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堰城缓行三日，楚衿日日起得比在宫里要早一个时辰，拉着睡眼朦胧的玄珏就往街上跑。入了夜，又是去看戏，又是去听白书，别提多起劲。

到了第三日，她可算是知道累了，睡到日上三竿，睁眼对玄珏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咱们何时启程？”

玄珏在她鼻尖儿上刮了刮，“衿儿玩够了？”

楚衿点头，“够了够了，再不走那说书的大爷都能记住我了。”

如此，是日等楚衿用过了膳后，便启程继续向西往周城行去。

一行又五日，至邰明山，玄珏掀开马车的轿帘指着半山腰处，道：“传闻这邰明山上有一邰明寺，请愿十分灵验。又因山高近天，入夜苍穹遍挂星子如唾手可得，是为奇景。”

见玄珏浅棕色的眼眸里满是希翼，又对此距昭都千里的地界了如指掌，楚衿便猜是他一早就想去的地方。

他不说，是因为知道自己是个惫懒的性子，要爬那么高的山，几千阶石阶，还不得累死了去？

楚衿看着巍巍山脉脚下发软，她自然是懒得去的。

可见玄珏喜欢又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倩然笑道：“听你说的好像还挺有意思，左右咱们也不急着赶路，不如去瞧瞧？”

“可当真？”玄珏露出一排皓齿笑得明媚，“那台阶是要自己一阶一阶爬上去的，衿儿不嫌累？”

“累什么呀？”楚衿伸了个懒腰舒展着筋骨，“在马车上窝了这几日骨头都快闲软了，走动活泛活泛，反倒自在。”

于是行队便停在了邰明山脚下，刘奇与玲珑分别随侍玄珏与楚衿，另有十二侍卫跟在后头一路护送。

彼此携手并行，宛若周遭村落出游的少年少女，总有说不完的话与隐不去的笑。

好在这台阶修的不算陡峭，攀爬起来也不甚费力，与玄珏闲聊着、打闹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半山腰。

有一庙宇现在众人面前，不过与楚衿想象不同，那被玄珏说的神乎其神的寺庙，竟连瓦顶破了个洞都无人修葺。

凑近一看，才知这寺庙已然荒了。破败的木门上结了蛛网，有鼠在打出的洞口畏缩探首看了一眼，很快又缩了回去。

楚衿不自觉用手指挡住了鼻尖儿，“这便是你说的那所求所得的寺庙？”

见此情此景，玄珏也显得有几分不确定，“应该是吧......都是看地方游历治上头记载的，朕也没来过。”

秉承着来都来了，还是进去看看吧这样的心态，玄珏硬是拉着楚衿的手走了进去。

这寺庙外头看着破，里头看着......更破。

破到什么程度？楚衿环顾四下，便能想起自己从前在楚宅里住的那个下人房。

一股子霉味，空气中满是浮灰，呛得人止不住地打着喷嚏。

庙内空落落的，连个供奉香火的桌案都没有，只在正中处的石台上立着个一人半高的佛像。

佛像上头积了灰，看不清原貌，左边作莲花手势的手掌断了两根指头，右边连手臂都寻不见了。

这鬼地方，怕是落起雨来遮雨都嫌弃它埋汰，怎会有人在此地情愿？

但见玄珏一掀衣摆跪在了佛像面前，楚衿一阵头疼，心里嘀咕着，他这还真是要将‘来都来了’的理念贯彻到底呀。

他自己拜过不说，还要拉着楚衿跟他一并拜。

楚衿半推半就的应了下来，面诚心不诚的拜过了佛像，便催促着玄珏快些离去。

出了寺庙，一行人继续往山顶行去，候着日落皓月升，瞧一番那星子触手可摘的奇景。

路上，楚衿不由好奇心起，问：“我瞧你方才念念有词的，是在佛像面前许愿呢？”

玄珏颔首，“当然了，不然跪什么？衿儿没许？”

“许了许了，自然许了。”楚衿尴尬一笑，又问：“那你许了什么愿呐？”

“为夫不贪心，所愿有三，一愿母后长命百岁，二愿朕与衿儿相守到白头，三愿......”玄珏顿了顿，撇嘴向楚衿露出一记坏笑，“三愿衿儿能再给朕填个小公主，便算儿女双全了。”

楚衿白了他一眼，“鬼才要再怀十六个月给你生个小祖宗出来呢！”说罢加快了脚步往山顶跑去，玄珏则嬉笑着在后头追她，“这事儿也不是衿儿说的算的，朕可厉害着呢~~~”

在于山顶三分之一处时，天色忽而变得阴沉，拂过的风夹杂雨水清气。有经验足的侍卫百年提醒玄珏，“皇上，山雨说来就来，石阶湿了水，上有青苔格外滑步子，未免意外发生，还是快些寻个避雨的地界吧。”

一路走来，避雨的地界还能有哪儿？

好容易都能瞧见山顶了，星子看不成便罢了，还得跑回方才那个破庙避雨？

楚衿心里开始泛起了嘀咕，她今儿爬了一整日的山究竟是为了什么？数台阶吗？？？

不过也有好运的事，比如众人方至了半山腰那破庙处，这山雨便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

雨势不大，但却很密。绵绵春雨一般，像是在山涧遮起了帘。

侍卫们将自己的外衣脱下铺在地上供玄珏和楚衿落座，玄珏拥着楚衿的肩膀，和煦笑道：“本是来赏景的，景没赏到，倒险些成了落汤鸡。”

楚衿静静靠在玄珏的肩头感受着他有序的心跳，她并没有抱怨什么，反倒岔开话题，指着庙顶破开的洞，道：“你瞧，那水帘洒下来，透过水汽望出去的天还是蓝的。无云落雨，倒还是头一次见呢。”

玄珏盯着漏雨处望了一会儿，目光回转定在楚衿的腰间，伸手道：“衿儿的绢子借朕一用。”

方才急着入寺庙躲雨，但还是有些许雨点沾湿了楚衿的青丝。她只以为玄珏是要替她擦去水渍，于是含笑将娟子取下来递给了他。

楚衿闭目，怡然深吸了一口山涧清新的水汽，“其实这地界也挺好的，怪不得从前那些文人大家辞官后都爱隐居山林呢。”

咦，奇怪......玄珏分明起身了，可怎未替自己擦头发？

楚衿这才睁开眼，却瞧见了一副令她错愕的场景。

玄珏正拿着她的绢子，沾了雨水给那佛像擦灰呢......

？？？？

合着我还没个佛像重要？

呵呵，男人的嘴果真信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