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余笙和胡氏却什么都没再说。反而让人来送了些女孩子房里用的器物,嘱外加对白氏示好:若是绽儿的房里短了什么,只管去库房里搬,一家人,不要客气外道。
这一晃很让余绽有一种一拳打空的难受。
阿镝实在没忍住,背地里嘲笑余绽:“四小娘子于后宅事上,往后还是多去跟萧家夫人取取经罢!你拳头准备好了,人家躲了,你能拿人家怎么办?”
“眼看过年,不照面怎么可能?等二太爷回来,团圆饭总是要吃的。到时候我再掀桌子,也不迟。”
余绽决定先不理大房,先给白氏看病,调理身体。
可这一看,冷成冰块的余绽慌成了一滩水。
她直接出了二门去找余简。
可余简又不在他自己的议事间,而是被余笙叫到了外书房。
不敢对自己怎样,却将原身那位寡言默语的父亲找去敲打!
余绽对余家这位现任家主的评价再度调低。
不过正好,也让这位便宜爹知道知道,他的老婆孩子在他那位大兄的眼睛里,究竟算什么!
“二郎,我跟你说,咱们家,最好没有任何风浪,没有任何动静,按部就班地进京,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咱们家呢,我有五个女儿,大姐儿二姐儿出了问题,还有三五六。你那个四姐儿志不在彼,也没那个性子。所以到时候,肯定是你们家留在幽州过安生日子,我们一家冒着风险去京城。
“可若是进京,胡氏就必须要好好地活着……”
一把微微有些阴鸷的嗓音,飘飘荡荡地从外书房的窗缝里传了出来。
余绽在院子拐弯的位置站住了脚。
这是外书房侧窗的位置。因窗户与墙壁之间种的是一丛始终没能长起来的牡丹,所以书房里的声音,在这里是最清晰的。
阿镝歪头看了余绽一眼,一脸茫然。
余绽竖指于唇。
自从洗髓后,她的六识比旁人都灵敏了许多。尤其是夜视能力、耳力和……嗅觉。
这个声音,就是余笙。
她记得清清楚楚。
当年,就是这个声音,轻描淡写地同意了她拜夜平为师漂泊江湖,也是这个声音,肃穆庄重地发誓一辈子不让胡氏再进余家的门。
余绽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寒。
“兄长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此事……二叔是什么意见?”
一听这个动静,余绽就脑补出了余家二郎君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二叔自然没有意见!一家子没个主母,像什么样子?”余笙的声音压不住地张扬起来。
余简默然一刻,方道:“那孩子,我刚见了一面。我可以断言:余家没人管得住她。原本她那个钟师兄若是留下,倒是能够成为牵制她的筹码。但现在姓钟的又失踪了……
“兄长,你若能制得住她,你就只管施展。只是我二房不能伤筋动骨。否则,只为了区区一个胡氏,你自己想想值不值得。”
“什么叫区区一个胡氏?!你懂不懂?她若没了,缃儿绾儿就成了丧母之女,日后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余笙发起了脾气。
余简则冷冷清清:“胡氏所出有一子三女。
“络哥儿已经成家,络哥媳妇是个极好的,温柔贤淑。
“绫姐儿恨极了她娘,跟这个家已经断了来往。
“缃姐儿不成器,不提也罢。
“绾姐儿倒聪明,也跟她娘亲近,但明哲保身这一条,比旁的甚么都重要。
“兄长觉得,若是胡氏之后,您续弦一个良善的忠厚娘子,难道这个家还会有人造反不成?!”
余笙大怒:“你!”
“兄长刚才说你有五个女儿,可我必得提醒你,其中两个女儿已经因为胡氏的挑拨,反目成仇,一个被胡氏养成了应声虫。至于最后的嫡庶两姐妹,跟当年的绫姐儿绮姐儿,又有什么区别?
“这个家里,还能盼着得用的,分明只有我家绽儿和兄长的绾姐儿两个,而已。
“兄长若是连这种事都有私心,那咱们还不如分家。四个房头各自为战,想来还有一两分将来可以图谋。否则,都留在兄长你的手里,早晚全军覆没!”
余简条分缕析,字字在理。一俟说完,衣衫摩擦,想是站了起来:
“兄长听不听得进去,都无妨。绽儿的脾气,我从萧家那边听说了许多。若是你迟迟不送走胡氏,你就等着她砸了除夕宴吧!”
余笙阴沉沉大怒,杀气四溢:“她敢!我余家十三把强弓,还怕她个小小的女娃不成?!”
“兄长自然不怕她。那我呢?若是兄长也不怕我反出余家,就都随你。
“毕竟,我一个儿子举业有望,一个女儿乃神医之徒,自己又在经商一事上得心应手,我二房养活自己不怕的。”
余简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不疾不徐,渐渐远去。
啪!
瓷器碎裂的声音。
余绽已经来不及再听余笙会怒吼什么,急忙绕了出去,在外出的路上追上了余简。
“二郎君!”
余简全身的森冷气息微微一敛,转头见余绽飞奔而来,不由关切:“慢些走,仔细跌了!”
余绽没得话跟他寒暄,抓住他的袖子,着急地问:“上回听说您给二娘子请了个好大夫来看。二娘子的病,人家怎么说?”
余简一愣:“只说是旧疾,让好生养着,只要过了春分就可望痊愈了。”
什么!?
余绽脸色大变,身子轻轻一晃,眼泪哗啦一下涌了出来!
“你这是……”
余简话未说完,忽然明白过来,脸上也渐渐苍白起来。
“你是说……你娘她……”
余绽手背堵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也就,这两三个月了……”
所以,所谓的春分痊愈,实际上是指,也就能坚持到春分了!?
余简的手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绽儿,你回去陪你娘。我,我得,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咱们好好陪她过个年。”
余简往回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又转身往外走两步,忽地又茫然站住,努力平静了一会儿,方道:
“你去跟她说,我今年在外头,其实受了伤。须得在家里好生将养几个月。明年出关的事,让经哥儿去历练,我不去了。”
他要在家里,陪妻子这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