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昨晚与陈念言聊到了何时,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屋顶上下来的,总之次日一睁眼,自己就是在床上了。
床边的地上睡着打地铺的陈念言,此时的他仍在熟睡,能听到他平稳的浅浅的呼吸声。
陈言希趴在床上,双手撑着下巴,细细打量着自家弟弟。
她的目光划过他蝴蝶微憩般的睫毛,红润如海棠唇,鬓云乱洒,最后又落在那双紧闭着的双眸上,那双偶尔平淡无波,偶尔狡猾精明的眸子此刻紧闭着,轻颤着,下一秒就要睁开一般。
…………
……
“早……早上好!”
偷瞄的目光迅速转向他处!
那双眸子是真的睁开了,可能因为刚睡醒的缘故有些许迷糊,但还是准确无误的将目光锁定在了偷看者的脸上。
“偷看了多久?我脸上可有银票?”陈念言坐了起来,一只手撑在身后的地上,眉毛一挑,含笑看着床上的女子。
“我这能叫偷看吗?明明是光明正大的看!”
被抓个正着,她索性豁出去了,总归他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没有听到什么回应,她悄悄扭过头,想看一看他在做什么,这一看,便掉进了他盈盈若水的眸子里,他正在笑吟吟的望着她,心虚的陈言希竟不敢与他直视,慌忙又别开了视线。
心中纳闷,这是什么情况??她也只不过就是在他没醒的时候看了他几眼而已!现下被他盯着怎么这般心虚?按以往来说分明只有她逗弄他的份……
不得了了,自家弟弟要翻身农奴把歌唱了!眼看已经爬到她头上来了。
清晨的时光就在这一小段插曲中结束,晌午在江叔家用过膳两人便准备告辞了。
来送行的人又是熙熙攘攘一大群。
马背上,陈念言附在她耳边,无比佩服道:“就这架势,不唤出个百万雄兵都对不起你的号召力。”
回答他的又是那个熟悉的白眼。
“村长,江伯江叔,我们走了,你们也回吧!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们的!”马背上的女子一如初来时那般用力挥手,热情如斯。
“好,路上小心!”
带着村里人的叮咛嘱咐,两人策马离开。
“老兆,你说这言希丫头是哪家的贵小姐?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江叔站在村长身旁,望着那两道渐渐远去,渐渐模糊的身影道。
村长负手而立,亦是将目光放在那两道身影上,“苏苏不曾传书信告于你?不管是哪家的贵小姐,但凡没对我们起坏心思,就是好的。”
后者点点头,“苏苏这丫头大抵是一出去便撒了欢儿,这次连回来都不曾回来,书信倒有,也只报了个平安,不曾提起其他。”
村长闻言朗声道:“女大不中留啊!”
随即笑了笑又道:“叫她跟着言希丫头也是极好的,不能真的在这不谙世事的村子里埋没了!”
一行送行的人,三三两两又返回各家,日上三竿村子终归归于平静。
京城。
“京中有人请宴?”
陈言希看着远处一帮奇装异服的戏班子,一帮大马车小马驹的杂戏团,还有带着家伙什的香满楼掌柜及伙计一行人,几班人马不约而同的向着同一个方向而行。
偶尔有些顽皮的小孩子跟在队伍后面,嬉嬉闹闹着好奇的同那些杂耍的人讲话。
整条街被他们这行队伍占去一半。
陈念言也看到了,思索一番说:“明日是六皇子妃的生辰。”
“原来如此。”
不出意外的话,给她的请帖应该已经送到了将军府,不知这场宴会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
“驾——”
一声娇哧,两人策马疾驰与那行人擦肩而过。
还未到府门口时便看见李顺候在门口,左右来回走动,伸头张望着。
习武之人大都耳力灵敏,哒哒哒的马蹄声一下子吸引了他的目光,李顺急忙迎上去。
“大小姐,有人找你,说是拿回她的东西,此刻正在正厅等着你。”
李顺伸手牵过马,立马便有个小厮接过陈念言的马匹。
“什么人?”她有欠别人什么东西吗?竟还值得那人特意上门讨要。
“是个女子,戴着面纱,她不曾报家门,属下一时拿不定主意也就让她候在了正厅。”
“嗯,我知道了,你退下吧。”说罢抬脚进了府。
“猜出是谁了?”陈念言好奇问道。
“没有,我并没有欠别人什么东西……”当然,除了那日擅自拿了步初九的那只红毛鸟。
……难道是步初九?
如此想着,便到了正厅前的院落。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座上的那个身穿一袭红衣的女子,纵使面遮纱,仍是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灵动,明明端正的坐于位上,却时刻无不在透露着妖娆的气息,所谓媚骨天成大抵就是这般吧。
院落的假山后还藏着两个偷看的小厮。
李顺见状欲上前训斥他们,陈言希拦住他,示意噤声,放轻了脚步走到了他们身后。
一小厮不怀好意的笑着对另一个小厮道:“看那娘们儿一身风尘味,说不定是从哪个花楼出来的!”
另一个小厮表示不同意这个说法,道:“大小姐怎么可能和花楼里的姑娘有交集,你刚才那句话若是被将军知道,肯定要褪层皮去!”
“算我说的不对——但那娘们儿是真的风骚,看到眼里就拔不出来了。”
“嗯嗯,若花楼真有这么极品的姑娘,老子定要整日泡在她身上。”
往后都是些不堪入耳的混账话,小厮身后那三人纷纷皱着眉头,尤其陈言希已经渐渐起了怒意。
李顺看她面色不好看,立马打断了那二人的话,“放肆!你们哪来的胆子敢对大小姐的客人如此说三道四!”
正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两个小厮皆被吓得一哆嗦,颤颤巍巍的转过身,一对上陈言希阴霾的双眸更是吓的跪了下,连连求饶。
“你们是哪个院子的?”
“回,回大小姐,小的是在杨姨娘院子伺候的……”
“李顺,将这两人割了舌头丢出府去!”
此话一出,那两个小厮立马苍白了脸,“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饶命啊,小的知错了,您饶了我们吧!”
“还不快去?!”见李顺不动弹,陈言希嗔怒道,“把他们的死契给他们,陈府不用这种嚼舌根的人!”话末,拂袖而去。
“是……是!”
割了舌头丢出去……要怪只怪他们时运不好,偏生被小姐撞了个正着。
他这是第一次见小姐这么严惩下人,可能这个客人对小姐来说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或者说小姐是讨厌这种胡言乱语嚼舌根的人?
不再做任何猜想,他拎了两个吓的瘫软的人便离开了这里。
在正厅等人的步初九一早就听见了假山那边的动静,听到女子决绝的要割了人舌头的话,不禁莞尔一笑,心道,小言希又长进了几分。
犹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小言希,她还是个十岁左右的娃娃,青涩尚未褪去的脸上神色一直都很平淡,哪怕那时她伤痕累累的倒在了小言希眼前,那平淡无波的脸上还是没有丝毫的波动,如一汪死水。
后来才知道,这个小妮子面冷心善,直言直语,在她看来小言希的性格其实有很多缺陷,很多不完美的瑕疵。
直到悬崖遇害后再相遇,小言希的性子在她这里才算勉强合格,没有了以往多余的心软恭让,没有了以往的冷淡死寂。
如今多了几分灵动,多了几分为自己着想,但是从头到尾一直还是很耀眼。
低头浅呷一口茶,再抬头眸中哪还有方才那般复杂的神情,只一片清明。
“小言希,还我嫣羽鸟来。”
她淡淡的开口,明媚的眸子望向翩翩走来的陈言希。
此时的陈言希脸上还未褪去余怒,皱着眉没好气的说:“你的鸟干什么向我讨要?!”完全忘记了自己拿人鸟的事实。
“小妮子学坏了,竟学会了睁眼说瞎话,那只红色的鸟,你好好想想到底在没在你这里。”
经过步初九好意的提醒,她恍然大悟,那红毛鸟似乎就在她院里。
自知理亏,撇了撇嘴,道:“一只鸟罢了,也值得你特意跑来要回?我不管,那红毛鸟我要定了,有用。”
面纱下的朱唇轻启,缓缓道:“你知道它有多稀少难寻吗?”
“就是因为它稀少难寻才有用啊!”
陈言希甩甩衣袖,无赖的就是不肯交还那鸟。
座上的人宠溺的笑了笑,站起了身,走到陈言希身边,附耳低言道:“再稀奇的鸟,你喜欢就尽管拿去,今日本就不是冲着这鸟儿来的,只是来看看你。”
温热的气息隔着面纱断断续续的喷洒在她耳畔,痒痒麻麻的,她转过头望着旁边这个妩媚多姿的女人,说:“你最好正经点,不然小心我把你脸划了!”
威胁的话语没能吓唬住她,步初九低低笑出了声,柔声道:“我这么好看的脸,你舍得划吗?”
……
他娘的……还真舍不得……某人没出息的想着。
见她不再说话,步初九笑意更浓,但终究是在将军府,不好太过放肆,便道:“该看的已经看过了,我先走了。”
说罢,移动莲花步与陈言希告了辞。
经过陈念言身边时,步初九脚步慢了几分,视线忍不住在他身上做了几分停留,后者也同样是打量着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噼里啪啦的引起一阵火花似的,只过了几秒就错开了。
待步初九离开,陈念言问到陈言希,“你和刚才那个人似乎很是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