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陈言希是如何出事,因何出事,他可是知晓的。
南下献计之后便惨遭设计坠崖遇难。
沈历眸子沉了沉,薄唇微抿。
心里想到,这次断不能让这个小姑娘再重蹈覆辙。
她是为了明德的江山才冒险来献计,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因为这个而遭遇不测,那以后还会有谁来给他排忧解难?
心里有了几番计较,于是他开口道:“众爱卿觉得陈大小姐所言如何?”
“儿臣觉得这是当前最为妥帖的计划。”沈久舟第一个说道。
于是明里暗里和沈久舟一党的人纷纷附议。
其他人也并无异议,因为他们也拿不出比这个更加合适的方案。
陈厚忠欣慰极了,慈祥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家女儿身上,与有荣焉的自豪感丝毫不掩饰。
与之交好的大臣便拍马屁道:“陈将军可是养了一个好女儿啊!实在是羡慕。”
“是啊陈将军,你可是有什么教育法宝?说来让大家学习学习。”
在名利场里摸爬滚打的陈厚忠怎会因为这两句夸赞就飘飘然呢?他只笑着不说话,不与他们深入讨论。
沈历见陈言希的话通过了所有大臣的同意,也不见他们加以刁难,于是轻咳几声,示意安静。
“陈大小姐从前南下水患时便为朕分忧,如今又为朕解决一难题,朕实在欣慰——”他略一停顿,只思索了片刻就又说道:“赏!”
他将拟定的圣旨递给了一旁的钱有才,道:“小钱子宣旨。”
“嗻!”
钱有才接过圣旨后不忘往旁边挪了挪,生怕沈历又说要被吵聋了。
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陈家有女——陈言希,知书达理,聪慧敏捷,于南下水患献计,赈济充荒有功,今又为宫越国战役一事献上良计,助皇恩于沾足之外,朕嘉之。特赐,平南县主封号,赏,县主府邸一座。三色彤玉手镯一对,白玉脂佩饰五只,翡翠露烟发簪六只,锦织绸缎五匹,冰寒丝绸十匹,珠翠珊瑚夜明珠十对,白银万两,黄金千两,望其牢记皇恩,心存感念。钦此!”
一道圣旨下来,别说陈言希被赏蒙了,就是陈厚忠沈久舟及一众大臣都目瞪口呆,这,这就赏了?!
如此丰厚的奖赏是陈言希万万没想到的,尤其是那个平南县主和县主府,但是她反应极快,当下思索一番便明白了皇上的用意。
他是怕再有人加害于她,所以特意封她为县主,那样再有人想要除去她都会有点困难,因为她不再是一个将军的女儿,不再是躲在谁的光芒后生存,她有自己的万丈光芒。
即使心里有几分讶异,但是她面上却未曾表露半分,陈言希行了一个大礼,语气一如方才那样平淡无波,“臣女接旨!”
陈将军女儿陈言希被封为平南县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明德国。
她大概是第一个用自己实实在在的功绩换来封号的奇女子,让人心生敬佩。
寻常女子多半是仰仗着自己的家族或是机缘巧合下赢得了皇上的欢心,才能得来些许殊荣,不过多半也只是些赏赐,明德国如今也只有陈言希这一个县主。
此消息一经传来,有人欢喜有人愁。
秋静宫内。
一只橘色胖猫正舒适的躺在一个女子的腿上,尾巴悠然自得的在空中晃着,一下一下,缓慢而优雅。
抱着它的女子却没有那般气定神闲,她嘴唇有些发白,不是很明显的颤抖着,一双眸子小心翼翼又惊恐不安的盯着腿上的胖猫。
原来是个怕猫的主。
再仔细看去,那女子正是陈卿华。
她跪坐在盛贵妃软榻旁的貂绒毯子上,精致小巧的脸颊此刻有些紧绷着。
想要讨好盛贵妃的想法战胜了内心怕猫的恐惧,她犹豫了一会,手慢慢抚在胖猫柔软的毛上,纵使已经惊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却还是装作喜爱猫的样子,微微抿着笑意。
夏竹低头规矩的站在一边,她将朝中传出来的消息说给她们听后,空气就一直很安静,不曾有人开口说过话。
盛贵妃一袭红衣遮体,雍容华贵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微闭双目,朱唇也轻轻抿着,对于陈言希被封为平南县主一事没有反应似的。
只有夏竹知道,这怕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大概到了下早朝的时间,盛贵妃微微睁开了双眸,眼中精光闪过,转瞬即逝。
她眉梢微挑看向了仍跪在一旁的陈卿华。
“现在,她可不止是压你一头了。”
轻飘飘的话语使得陈卿华葛然抬起了头,她一时猜不透盛贵妃是什么意思,于是只低眉顺眼的望着她,也不擅自开口问。
盛贵妃直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把她看穿,过了几秒她将目光放到惬意的躺在陈卿华腿上的橘色胖猫身上,轻柔的声音响起,她吩咐到夏竹:“夏竹,把猫抱出去。”
夏竹应了声,将猫抱了出去。
腿上的重量一下子消失,陈卿华如负释重的轻轻呼了一口气,她对猫猫狗狗之类的动物实在是怕。
只是因为小时候曾被陈言希带回家的流浪猫给挠破了手臂,自此她再也不敢靠近这类东西。
盛贵妃看着陈卿华的小动作,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她喜欢别人对她敬重恭敬的样子,尤其喜欢将人控制于手心。
这个陈卿华虽然没有陈言希那个贱丫头的机敏聪慧,但她容易操控,是完全臣服于她的。
盛贵妃从软榻上坐起,玉足点地,她看得出来陈卿华对对舟儿存了什么心思,无非是被舟儿的魅力折服了。
如果舟儿愿意,封她个侧室之位也不是不可以,好歹她占着将军府女儿的身份。
“娘娘,六殿下来了。”
夏竹从外面走进来,行礼道。
盛贵妃抬手整理了一下衣服,道:“那还不快让舟儿进来?!”
一听这话,陈卿华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满目期翼。
夏竹连忙道声是,福身下去,不一会儿身着朝服的沈久舟便踏步走来。
他一挥衣袖,冲着盛贵妃行了礼,抬眸时目光触及到陈卿华,微微抿嘴一笑。
自沈久舟进来后,她的视线就一直黏在他身上,此刻这一笑她全然看尽眼里。
刹那间,陈卿华只觉得在这个笑容面前,世间万物皆失了颜色,万籁俱寂,唯那个身姿挺拔,温润如玉的男子身上染着光,明亮着这个黯然无色的世间。
但她却是知晓不能失了分寸的,面颊已经有些绯红,乖巧的低了头。
余光瞥见盛贵妃要起身时,她连忙站起身搀扶着盛贵妃的胳膊,柔声细语道:“娘娘,卿华搀着您。”
盛贵妃再次勾起一个满意的笑,便任由陈卿华搀扶着她走向沈久舟。
“舟儿,情况如何?”
纵使夏竹打听了消息来,她心里却还是有几分希翼,希望那件事不是真的。
“回母妃,陈言希为此次宫越战役献出计策,加上上次南下水患,已被父皇封为了平南县主,众多赏赐此刻怕已经送到了将军府。”沈久舟将早朝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了盛贵妃听,连同皇上赏赐了什么物件也一并说出。
只听的盛贵妃轻撇了眉。
临了,沈久舟还道:“儿臣总觉得上次动手有些欠妥。”
自从那日与老五在街上看到陈言希,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那副与以前截然不同的神情让他有些动容。
以前她是聪慧安静,甚至可以说是木讷,现在却是鲜活灵动,犹如换了一具灵魂般。
沈久舟轻轻阖眸,隐去眼中的情绪,认真听着盛贵妃说话。
“事情已经发生,已无法挽回,还是那句话,一介女子不成气候,不必放在心上。”盛贵妃挥挥手,语气不甚耐烦。
“是,母妃说得有理。”
“老三……”正欲说什么,盛贵妃侧眸看了眼身边的陈卿华,又改口道:“本宫乏了,你们都退下吧。舟儿,你送陈二小姐回府吧。”
她有意撮合一下这两人,虽然沈久舟已经有了正妃,可是那个太傅女儿根本入不得她的眼,她还不如陈卿华贴心。
再者,舟儿与陈卿华若是结合,他们就掌握了将军府一半。
如此想着,她望向两人离开的身影又是满意点了点头。
娶陈卿华,百利无一害。
下了早朝后,陈厚忠被单独留下了,于是陈言希自己回了府。
回府第一件事不是去欣赏皇上赏赐的那堆金银珠宝,而是一路直奔陈念言的房间。
她记得小秋的话,陈念言让她忙完事情就去寻他。
走到门口她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正要推门而入时忽然想起上次推门进去看见在屋里穿衣的陈念言的样子,她陡然放下了推门的手。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她便没敢直接推门而入,而是在等了一小会儿才又加大力度敲了敲门。
门忽然被从里面打开来,是陈念言。
“看来要多给你几个侍候的丫鬟,不然都没人通报一下。”还要自己敲门。
她闷闷想着。
陈念言一开门就看到一身华服的陈言希,她轻轻嘟着樱唇,细细的柳眉皱的厉害,微施粉黛的精致姣好的面容上有了点委屈的小模样。
印象里她很少露出这幅表情,此刻一见,竟有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陈念言抿了抿嘴唇,薄唇轻启,话语里带着笑意:“不需要什么丫鬟,下次一定及时给你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