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的瑶灵会千年举办一次,是六界少有的盛会。能参会的多是六界有些话语权的仙君,宴席设在青云殿前,参会者随品阶修为自最高端的殿上,向下方阶梯依次设座,长长的宴席显示着尊贵位份,也昭示着六界最新的权势地位。
负责安排坐席的小仙侍今日十万分的紧张,他一遍一遍的检查着坐席,又一遍一遍的核对着名单,生怕出现丝毫的纰漏。
可有些事,就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比如说,南荒大帝将他位于下首的席位,一挥袖子搬到了青云殿主位旁,仅次于帝君的位置。那席位放的与主位极近,从下方的阶梯远远的向上看,两个席位几乎都在同一面上。
再比如说,来了一群原不在名单上的仙人,吵吵嚷嚷的找位子,将安排好的席位搅的一塌糊涂。
再再比如说,还来了一群手握利刃全副武装的仙兵仙将,立在长长阶梯的两侧,将气氛搞的三分严肃七分惊悚。
盛会终于还是开始了,在一片交头接耳中,在一群兵将的虎视眈眈中,在众多仙人的坐立不安中,开始了。
在仙乐的奏鸣下,所有仙人起身,迈着统一的步伐,一步一步走上长长的阶梯,对着远远的端坐在青云殿里的帝君行叩拜大礼。
队伍整齐,动作划一,应着三呼,众仙拜倒,一眼望去,庄严肃穆。
可是犹如浪花击打在了岩石上,有一个突兀的人影,站在那里,不叩首,不屈膝,只是向前躬着身子,伸手拜了一拜便罢。
这人正是站在最前端的南荒大帝。
众仙不敢多话,还是在地上伏着身,眼光却努力的向上瞟,竖起耳朵,恨不得施个法术观察上位的动静。
仙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整个青云殿外,鸦雀无声。
凤昔帝君似笑非笑的看着台阶下躬着身子站着的人,他摆出个舒服的坐姿,向后靠进椅子里,不言不语。
不喊平身,众仙只能一直跪着,古樟也只能一直在那里躬着。
天边风起云涌,风吹过,气氛更冷了。
过了好一阵,古樟实在是躬不住身子了,这姿势要比跪着辛苦多了。
再这样下去,这气势就落了下风了。
不过是争一时之气罢了,古樟心底嘲讽,要是放在以前,有人敢如此大不敬,凤昔早就一巴掌将人魂飞魄散了,哪里用的上这样不软不硬的伎俩。
要不然他还能如何呢,古樟不屑的想。
这次瑶灵会,他已召集所有座下仙人聚集在此,又安排了兵将把守,就是要趁此机会,让六界都知道,谁,才是这八荒六合里真正的帝王。
想到这,古樟将拱起的手放下,身子也慢慢抬起,抬头直视着凤昔的眼睛道:“帝君,该让众仙平身了。”
这话僭越了。
凤染盯着他依旧不说话。
古樟拢拢袖子转过身,向着跪在长长阶梯两侧的仙君们道:“众仙平身。”
这就不仅是僭越了,这是明目张胆的反叛。
众仙不敢言语,纷纷将头垂到地上,生怕神君打架殃及池鱼。
但这个时候,不是不说话不动作就能解决的。
站在台阶两侧的兵将,举起手中的利刃,步步踏前,逼向众仙。
古樟再次道:“众仙平身!”
南荒一派的仙君已站起,兵将的利刃已逼到还跪着的众仙面前,有些脾气的司战武将祭出仙器,却被两侧的兵将压下。
跪着的众仙惶恐不安,有几人已被逼着起身。
眼看局势将要一面倾倒,古樟心中欣喜,他傲然的站在青云殿上,俯视着众仙,俯视着六界。
日后,他古樟就是这八荒六合里的帝君,天地间生灵见了他都要匍匐在地,俯首称臣!
忽然,仙乐奏起,跟之前一样的节奏,却又不同,很不同。
一声声雷鼓响起,从最初的几不可闻,声音逐渐的变大,到最后的盖过仙乐,只闻得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击鼓声,如炸雷般在天地回响,一声声,一响响,贯彻天乩。
这一声声的雷鼓将青云殿笼罩了几分肃杀之意,在场众仙,皆停下动作,看向在远远的台阶最下方,出现的一抹身影。
那身影一步一步踩着台阶,慢慢的向上走。
不用任何法术,不开任何仙障,不驾任何仙器,像凡人一样,一步一步,在众仙的注目下慢吞吞的走着。
她不在意那些注目的目光,不在意低阶的仙君疑惑的眼神,不在意高阶的仙君惊悚的眼神。
她的身后,是一只通体红色的巨型神兽,那神兽身高十丈,浑身燃火,头顶双角如弯刀,脚踏烈火,厚重的兽掌随着雷鼓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咚、咚、咚,长长的阶梯随着厚重的步伐一步一震。
众仙似乎现在才想起,这赤炎金猊兽并非什么仙兽祥瑞,而是上古十大凶兽,只一足踩下,便可令一座城池毁尽。
红衣女子依然慢吞吞的一步步向上走着,那长长的阶梯似乎要走的永无尽头。
跪在地上的仙众匍匐的更低,站着的仙众不自觉的跪下,只剩南荒一派坚持着站在原地。
红衣女子不看那些站在原地的仙者,只看着在远远的阶梯上方,青云殿恢弘的殿堂中,坐在帝位上的那个人。
任这千万年的世间变化,岁月蹉跎,熙熙攘攘,能入她眼中的,不过二人而已。
随着凤染一步一步的踏上台阶,台阶上还站着的仙君只觉一座山般的压力袭来,身子开始剧烈的颤抖,不可抵挡的向下跪去。
这是来自上位者的威压,这是在修为上的碾压。
修为弱的已经匍匐在地上,修为高些的还在奋力支撑。
站在原地苦苦支撑的仙者,脸色逐渐转红,由红转青,由青转成煞白。
“咔!”骨头碎裂的声音在静默的阶梯上由显突出。
距离凤染最近的一个站立着的仙君,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腿骨尽碎,如折断的树枝,不可控制的跪倒在阶梯上。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随着她的步伐,每个坚决要站着的人,在她一步步的靠近中,都如碎掉的布娃娃,折断,瘫在地上。
哀嚎声遍地,长长的阶梯有血色蔓延,一时间宛如入了地狱。
看着站在自己下位的仙者一个个倒下,站在上面的如临大敌,有的祭出法宝,有的召唤仙兽,有的架起仙障。
但依旧,在凤染的步步逼近中,在强大的压迫中,法宝废,仙兽死,仙障毁,他们依旧被压倒在地。
哀嚎声更大了,跪着的仙者看着曾经的仙友在地上惨烈的样子,不寒而栗。
他们是仙啊,九重天上的仙啊,被三千凡界供奉敬仰的仙啊,无所不能可呼风唤雨的仙啊,如今却像蝼蚁一样被人拿捏。
有几个站立的仙者不信,祭出法器攻上前去,可还未到凤染眼前,就被一股大力袭来,那力直击胸口,人倒飞出去,撞至石栏才停下,吐出一口血,倒地不醒。
众仙哀叹,这走上来的女子哪里像是慈善仁德的神仙,分明像是来自魔界的凶神。
上位的仙者们脸色惨白,岁月过的静好安逸,他们都快忘了,这才是上古洪荒战场上的神,只论实力,只拼修为。
他们同时也想起,这步步走来的红衣女子,曾在三十万年前,堕身成魔,一剑断天河,毁天灭地。
她回来了,这位记在上古史卷中的神,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