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一面,我看清了他的相貌。的确,萧芳不说是她哥哥我也会这么想,且不说别的,二人眉目之间的样子实在是太像了。
我正不知该不该打个招呼,这个家伙突然出手,重重一掌拍在我的肩膀上。我霎时头晕眼花,站立不稳,便倒在了地上。
待到我重新挣扎着睁开眼,我已经躺在了一张木床上,隔着一层棉袄还硌得我身上生疼。
我心说:这是哪儿?这他妈下手也太狠了。
我抬起头,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只是这地方的破旧程度,却似曾相识。屋里可以说,除了一张破破的木床就是“家徒四壁”。
嗯?这是那个破庙,啊不,破阁里面?
“居士?居士!”我叫唤两声,却并无回音。
呃,萧芳……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向屋外走去。
只见外面又下起了雪,太阳就快下山了,而那居士正在那根板凳上打坐,雪花围着他飘落,却一点儿没有沾到他身上。
“居士,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才睁开眼:“你躺久了会冻死的。”
“不是,我问你你看到他们往哪儿去了吗?”
“既已醒悟离音二字,不该多有牵挂。”
“你……”我知道和这个家伙说多少也是废话,便不再理会他,径直便向门口走去。
“施主,回去吧。”那居士突然在我背后来了这么一句。
我回头正想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却已经不见了。
“你到底是谁?!”我心里的急躁,甚至愤怒几乎升腾了,对着屋子便喊道。
“吾名,佛慧。”
……这是根本没法正常交流的一个人,于是我跨门而出,快步走到刚才他们抢走萧芳的地方,但是那里早已经空无一物,连几个脚印都没留下,或者说被扫除了。
这根本追都没法追。但是好在萧芳亲口说了那是他哥,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不知道她突然吐血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有没有被送到医馆去。还有,那个家伙为什么下手这么重,差点把我打死。
我此时真是无可奈何,我只能先下山,回了客栈。
在客栈,我几乎抱有幻想地去敲了敲萧芳房间的门,她果然没有回来。我只能自己先回了屋,躺在床上很久却睡不着。心里想着很多事情,却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第二天醒来,已经时近中午,我又去敲了敲萧芳房间的门,结果门一下子打开了。我本来惊喜得不得了,但是看到给我开门的是另一个人,却又瞬间失望了。
“有事吗?”里面那个老女人冷冰冰地问我。
“哦,不好意思,您是刚住进来的?”
“砰!”那女人便把门摔上了。
我走到客栈管事儿的问,他们说萧芳的房间昨天已经退房了,有人已经把行李都拿走了。
我问他能不能提供别的线索?他们说人家是拿卡退的,合理合法,不可以随便给我说。
我心知也不必多问,一定也是她家里人弄的。就光昨天她哥那个态度,就让我感受到这件事的艰难。
此时她杳无音信,好在是和她家人在一起。我一个人在这儿也没事做,便打算先收拾东西回去了。到期末她必然还是要去学堂参加考试的。
但是直到欧阳老师来找我,我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说萧芳一直没有回校,他也联系不到人,多次给她留的家庭地址通信就是没有回应,眼看就要期末考试了,两门必修课不考会影响正常毕业。
我约欧阳老师见了个面,把在她老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他听了急得直在办公室里转圈,不停地抽烟。
终于,他抬起头跟我说:“这样不行,不明不白的人就没了,要不这样,你跟我再去一趟当地,我以学堂的名义去找她。”
我当然求之不得。但是让我们彻底傻眼的是,到了当地部门一查,根本没有这个人。
没有这个人?怎么可能呢?那上学用的身份证明什么的又是哪儿的呢?
很快这件事就惊动了当地的部门领导,因为她的“身份”做得太像真的了,但和真的唯一的区别就是它一开始就不是真的,根本不是由这个部门颁发的。
这下不仅我和欧阳老师,在场所有的人都傻了,但是我知道他们想的跟我们不一样——这种伪造身份的手段极有可能涉及到一个很大的案子。
所以,我和欧阳老师被留下,被分开问了许多问题,做了很多记录,好在我们对于此事确实都不知情,折腾了一会儿才把我们放走。
出来以后我们都不知道怎么了,面面相觑,好好一个人,先失踪,又假身份,这下去哪儿找她?但是欧阳老师和我都确信一点,萧芳这么做,必然也不是她自己的问题,也许就是她那些“家里人”。所以我们只能静观其变,继续等她。
无奈,我们两个只能一起回了城,欧阳老师先跟那两门课老师打了招呼,看他的面子给了两个考核及格。下个学期如果萧芳回来补上卷试就行了。而我几乎每天都要去她的几个必经之路等她,但是完全徒劳。
眼看时间就拖到过年了,萧芳那里还是没有一点消息。我被这事情折腾得快疯了,但是却什么都做不了,想想只能先趁着放假回家。
回家的事情我没有告诉母亲,本想着回家给她一个惊喜。只是没想到,回去看到她,吃惊的人是我——母亲比在医馆照顾我的时候更加瘦了,原本有些肉的胳膊骨头的形状都快露了出来。如果说那一个月是照顾我忙的,那这几个月完全是没有理由的。那恐怕只有唯一一个不好的解释了——她病了。
我问母亲:“妈,你是不病了,有没有去医馆看看?”
她笑笑,轻描淡写地说:“不碍事,我就是身体有些不舒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你别骗我,不舒服能瘦这么多吗?走,跟我上医馆。”说着我便拉着她要往外走。我已经几乎可能失去萧芳了,我绝不能允许再失去她。
“不用了,你坐下,听我说。”母亲轻轻脱开我的手,慢慢走到凳子上坐下。
我让自己稍稍平静了一些心情,坐在母亲旁边的凳子上,看着她。她伸手从一个梳妆柜子里拿出来一叠东西,递到我面前:“你看了不要着急,你再不成熟起来,我就还不能放心。”
我接过那一叠东西,发现是各种病历和检查报告。具体我能看懂的也不多,只有两个字占据了我的整个脑子——绝症。我从未想过,这种病,会落到她的头上。
然而,当我看到病历的日期,我直接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她自己其实早就知道这个事了,就是一直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去看病!”
她笑着,把我拉坐到凳子上:“你看你,我还让你不要着急。你听妈妈说,这个病啊,是治不好的,去看也就多活几天,浪费钱,还遭罪,算了吧。”
“不行,就算……”
“你别急,听我说。我急着让你找对象成家,就是想了了我心里唯一的牵挂,有人照顾你,我就放心了。你记得一年前我给你相对象吗,你那会儿不答应,真把我急死了。好在你也追到了喜欢的姑娘,早点娶回来吧。到时候你把这房子卖了,自己买一套新房。唉,以后很多事情,你要靠你自己了。”
这下,我更加不可能把萧芳失踪的事情告诉她了,我捋了捋思路,问她:“钱不是问题,钱可以赚,这个病要多少钱能看?您知道吗?”
“傻孩子,绝症本来就很难治,何况我已经拖很久了,估计已经晚期了。别怕,人都有这一天的,只是早晚罢了。我这辈子也做了不少事,把你抚养长大了,眼看你也快成婚了,我也没牵挂了。”
“你,唉,你,何必呢!”我真是急得捶胸顿足,她就为了我,活活把自己的病拖到了现在。
她把病历又整理好了,放回刚才的柜子里。她对我说:“没事的,生老病死我都看开了,我陪你好些年了,也该去陪你爸了。早点去休息吧。”
“医生有没有说还有多久?”
“算下来,还有半年吧,没关系。你要是结婚快,我也许还能看见。不过也不用着急,现在这样我已经满足了。”说着便自己回了房间。
我回到自己屋里,忍不住躺在床上就哭了。当时我受伤,她看到我的时候哭成那样,而现在她自己离死亡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却天天都笑对一切。从小到大就只有她一个人照顾我,说什么我也不能看着她就这么放弃。
不行,就算希望再小,我也得带她去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