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远海,平静的海面上一艘孤零零的船扬帆快速航行着。这艘船从天朝大陆行至南洋远海,不知要去往何方。
船身长二十余米,从略显破旧没有上漆的船身,和已经发黄没有任何装饰的船帆来看,这只是一艘普通的商船。
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船吃水并不深,显然船里并没有装什么货物。木制的船身底部,却包裹着一层厚厚的铁皮,一直延龙骨包裹至船头,在船顶端还有一个锈迹斑驳却是实心的钢铁撞角。如果这艘船全速前进,那么它将是一柄海中的利斧,劈开一切与之正面相撞的东西。
再看船员,虽然个个都穿着最普通的平民服饰,却大都流露出难以掩盖的杀气。这些人多数肌肉虬结,眼神凌厉,有的甚至还随身带了刀剑。
船尾一个精瘦的中年人,不时地从身边木桶里取出一条鲜活的鱼,手起刀落刺进鱼身,等血滴滴答答开始流下之后再抛入船后的海中,之后就静静地观察带血的鱼落水的位置。自船只驶入远海开始他就不停的重复着扔鱼和观察。他这种举动,好像是想要引出什么潜藏在海中的生物一样。
种种迹象表明,这并不是商船那么简单,似乎是要到远海捕杀猎物,并且船上的人已经准备好了要和“猎物”较量一番!
船舷边,一个少女面向大海盘膝而坐。她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长发及背,此刻虽未施粉脂,但胜在年轻,小脸还有一点点婴儿肥,别有一种属于这个年龄的清纯柔美。殷红的薄唇更衬得肌肤胜雪,此时却任由正午的阳光直射着她雪白的面颊。一双大大的桃花眼,眼角下一颗淡淡的泪痕痣,本该是显得灵动婉转,可不知为何此时却是空洞无神。
她也穿着一身灰色的平民衣裳,却能看见外衣里面还裹着一件黑色内衬,内衬一直包到脖颈,似是皮革却看不出具体的材质。也不知这样的夏日艳阳之下会不会很闷热。
少女膝上横卧一杆粗重的铁枪,枪杆八尺有余,如少女手臂般粗壮,与少女纤细的身材形成鲜明的对比。枪身没有多余缀饰,包裹着枪杆枪头连接处的铁皮也是黑漆漆的,唯独那枪头银白,像一把短剑一样从铁皮中伸出,只是枪头表面锈迹斑斑,似是久经沙场,更加显得与少女的精致玲珑格格不入。
她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船边,任由正午的阳光直射着她雪白的俏脸,射进她几乎纯黑的双眸。少女眼神空洞,双目似已没了焦点,直直的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她的眼神看起来就仿佛对人生已经没有了希望,无垠大海的深处才该是她最终的归宿。
从太阳还没升起就开始的航程可谓无聊至极,无风无雨的一天周围除了一望无际的大海,连朵浪花都没有。
期间一个络腮胡子,身材高大的大汉见少女样貌甜美却看起来呆呆的,而他自己也是闲得无聊,于是上前搭讪。少女也不理睬,依旧双目无神的望着大海。
大汉见少女没反应,讨了个没趣,却更加放肆起来,顺势坐在少女身边,伸手想要搂住她纤纤的肩膀。
这大汉是海贼,海贼船上自然没有女人,一年中也没几天有机会在岸边港口逗留,他自然已是饥渴难耐。怎料这次出海竟有一个年轻小姑娘加入。此时身处大海中央,他也不顾周围还有其他人,就要放肆起来。
之后所有人都看到了少女上船以来第一次“动”。只见少女同样包着黑色皮革内衬的纤手毫无征兆地搭在大汉搂过来的粗壮臂膀上,在大汉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是一扭一摔,大汉小臂关节咯的一声错位的同时整个人竟倒飞了出去。咚的一声,大汉落地处已在四五米开外。没人能看清少女的手法,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更不会有人相信这样一个纤弱的少女能把一个像座肉山一样的大汉整个人扔飞出去。
小臂被扭错位,大汉自然是感到钻心的疼。可面对这纤弱的少女,他却呲牙咧嘴的走开了,并没有再上前寻衅。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少女那一扭一摔不但力量巨大而且手法诡异,自己绝不是对手,再去骚扰定讨不了好。
船上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也是暗暗心惊,只心道这船上卧虎藏龙。之后也就没人再去接触那少女,任由她一个人发呆。
小插曲之后航程依然平静。
时间已近傍晚,夕阳在平静的海面上洒下一抹金红色。
除了一直没有变过姿势的少女和不时往海里扔鱼的精瘦汉子,其他人早已是百无聊赖。有的人吃过晚饭无聊的打着盹;几个人聚在一起一边喝着各自带上船的劣酒一边吆五喝六的赌着骰子;还有的人默默地用油布擦着兵器,防止海上潮湿且含盐的空气腐蚀了自己吃饭的家伙。
这时,船尾的精瘦汉子发现了海面上的一丝异动,刚刚鱼落水的位置泛起了一阵不易察觉的涟漪,卷起零星的白色水花,紧接着一抹淡淡的残血浮上海面,又很快地随着海流消散不见。精瘦汉子目力极好,即便天色昏暗他仍能捕捉到这不寻常的异动。
他马上扔出更多鱼到海里,只见鱼落海的位置水波大动,好像水里有很多什么东西在争抢刚刚落水的鲜鱼!
来了!精瘦汉子心道。他立刻大声吆喝,船上百无聊赖的船员们立刻放下了手头的事。其中几人迅速拉动帆绳收起了船帆,让顺风航行的木船慢慢减速;其他人则纷纷抄起武器,严阵以待,仿佛大战将至。
唯独呆坐的少女,好像并没有察觉到船上的异动,依然目光呆滞的望着大海。
最后一抹残阳已然落到了海平面以下,天空由桔红色转为红蓝相间,再转为仅带着一点余晖的深蓝。一轮圆月升到了天边,无云的天上月明星稀,却没人有心情欣赏这美景。几名船员点起火把,挂在甲板上的各处扣环之上,瞬间甲板上被照的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船虽落了帆,却依然随着海流慢速前进着。如果目力够好,就能发现远处的海面依然平静,而离船方圆百米范围之内,水面已是波光大动,还不时掀起白色的浪花。仿佛是水下有很多什么“东西”,一直围着船,与船以相同速度潜行着。
一众船员已是都聚到甲板中央严阵以待。只有少女还盘膝坐在船弦之上,此刻她是离那水面最近的人…
这时,突然她面前水面大动,紧接着一条黑影从水下激射而出,直冲坐在船边的少女面门而来。
少女除了扭伤壮汉那一瞬,就一直在发呆。可呆坐良久的她此时却反应极快,顺着黑影的来势整个人后仰,黑影几乎贴着她的脸越过头顶,落在了甲板上。
其他众人听到这边异响,黑影落处已是几个人围了上去。
到了火光通明的甲板上,船员们才看清那黑影的真面目:那东西似是条黑蛇,长不足两米,有常人手臂粗细。它如蛇一般般扭动前行,却又似鳗鱼一般颈部两边长着尖尖的鳍,浑身油亮,映出船上火把的光亮。
此时离那黑蛇最近的正是之前被少女扔飞出去的大汉。黑蛇在船上扭动几下之后突然再次弹跳而起,向离它最近的大汉扑去。
大汉虽在少女手下很轻易的被扔了出去,可毕竟也是练武之人,与硕大的身形相比反应却极快。事出突然他已来不及拔出腰间短刀,却是用双手掐住了黑蛇七寸之处。蛇打七寸,大汉这一抓出手精准,准确的捏住了黑蛇的要害。
可谁也没想到,这黑蛇入手极滑,大汉有力的双手虽已箍死,却被黑蛇从手中滑了出去。黑蛇余势不减,一滑之间已然跃到大汉面门之前,一口咬在他肌肉虬结的脖颈之上!
大汉在黑蛇张开口的一瞬间看见它满嘴参差的长牙,无比的瘆人。他只来得及一声惨叫,就被黑蛇一扭之下从脖颈上撕下一大块连着皮的肉。伤口之深已及动脉,大汉颈上顿时血如泉涌,眼见已是不活了。
说时迟那时快,整个过程只发生在一瞬间,其余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地上就已多了一具还没断气的尸体。
众人终于从惊愕中惊觉,离大汉最近的两人一人持长刀,一人持枪,马上抄起兵器朝黑蛇攻去。
这黑蛇虽灵活,刀、枪两人却皆是练武之人。黑蛇堪堪躲开一刀,就被长枪钉在了甲板上。持刀之人马上补上一刀,黑蛇被砍为两截,登时蛇血迸出。
这黑蛇血比人血颜色更深,和刚刚大汉已经流满甲板的鲜血相混,深浅两种红色纠缠在一起,像是在鲜红的幕布上用深红画出的抽象画,说不出的可怖瘆人。
正当众人想要细看这黑蛇时,只听一人惊呼,众人抬眼看去,船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密密麻麻爬上了数十条黑蛇。而同时,水中还接二连三的有黑蛇攀上甲板。
黑蛇或游走于地面,或缠绕在桅杆之上,蛇数众多,有的甚至互相堆叠缠绕,张着口露出参差的长牙,吐着蛇信发出嘶嘶的响声,整个画面好似森罗地狱,在众人前打开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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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考证的传说之一,“龙”与海贼
渔业一直是天朝沿海地区的经济命脉和主要税收来源。可几个月之前,负责全国沿海治安的中央机关海防司,却接连接到好几个沿海县城官员的来报:渔人在南洋远海捕鱼时竟见到了“龙”!龙游海中,时常探出头来观月,更有几艘渔船先后出海却再也没有回来,定是被龙王抓去龙宫里做了仆役。
朝廷对于这种来自百姓之口怪力乱神的谣言一直以来都嗤之以鼻。然而近日多艘船只的失踪引起了大多数沿海渔村的恐慌,渔民不敢再出海打渔。
没有渔人打渔,朝廷税收自然也开始受到影响,到时候上头怪罪海防司办事不力那可是没人担待得起的。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放任不管自然税收减少最终一定会归咎到海防司;然而如果上表朝廷调用国家军队去远海“寻龙”,估计海防司以后必成为朝中笑柄,同样很难在官场混了。
于是海防司联合地方偷偷发布悬赏,调用民间力量,不论死活,只要能捉得这“龙”归来,赏黄金万两,滨海郡豪宅两座,奴仆丫鬟百人,良田千顷。
其时天朝经济繁荣,即便没有什么油水海防司,黄金万两也只不过是每年税收的九牛一毫,豪宅田地更是皆归地方分配可以信手拈来。
可对于没有固定收入的江湖人士来说这些赏赐却极有吸引力。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就有很多江湖人士行动了起来,其中还不乏一些一直与海防司做对的海贼。然而,俗话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海防司只要能达到目的,未必不会与海贼合作。于是海防司对于海贼在自己的地盘补充物资,招兵买马准备出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当然,海防司最大的算盘其实是,如果“龙”真的被海贼捉到,他们完全可以赖掉赏赐,再把捕龙的功绩归为己有,如果能顺便再把海贼给端了,那真可谓一石三鸟。
海防司还收到消息,其中一伙海贼千里迢迢从西域购买了大量“石中火”。
石中火是一种西域特产的黑油,散发着刺鼻的气味,遇火即燃,用水都扑不灭。此油杀伤力极大,天朝就在曾经和西域诸国的战争中被其用火攻失掉过数个城池,自然不心有余悸。所以这石中火本是禁止在中原买卖的。
可石中火毕竟是陆地上的武器,对海防司来说渔民不打渔最后牵连到他们才影响更大些。如果石中火是真的用来捉龙,海防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眼了。
即便如此,谨小慎微的官府中人也怕海贼趁疏于防范之际趁乱打劫,于是特别派探子监视了这伙购买石中火的海贼的一举一动。
这伙海贼团名为“海斧”,在海防司有备案,海斧之名得名于他们用包着撞角的快船在敌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直接撞向对方船只侧舷的走险战术,也得名于海贼团的首领。
这海贼团首领名讳样貌不详,只知道他手段毒辣,用一对短斧,武功深不可测。其余一概不知。
探子还得知,这伙海贼团不但自己倾巢出动,还招揽了许多江湖人士加入寻龙的临时队伍。而海斧海贼团开出的价格也极是诱人,于是许多江湖人士慕名而来。探子查到,加入海贼出海队伍的甚至有日渐衰落的鹰爪门掌门,和铁壁山庄庄主等等江湖上叫得出名字的人物。堂堂一派掌门出海“寻龙”,就连探子也不得不唏嘘江湖人士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混了。
还有一个插曲引起了探子的注意。整备期间还有一名少女,背着一杆比自己都高半个身子的大枪前来加入队伍。也不知她给跟那些海贼看了什么东西,没见她说话,海贼竟然让这小姑娘也上了船。探子不禁替她惋惜,要知道船上不是海贼就是不入流的江湖人士,她一个小姑娘怕是见到龙之前就要...不过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上报的情报,探子自己叹息了之后也就把这事忘了。
探子一直监视到最后,发现这伙海贼并没有太多动作,就这样载着一船江湖人士和大量石中火驶向了南洋远海。海防司也算松了一口气。
当然,以上这些皆未被记录在案。又有那个朝廷中人会把龙,海贼之类当成历史来记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