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琴姨跟女儿睡一起，老吴带着吴兴睡另一间房。母女俩聊到大半夜，原来张菊跟后来的那个小伙子也散了，如今已是独身一人。

第二天临走的时候，老吴给张菊塞了几百块钱，外叫她带着个腊肉腿子，说道：“这是我跟你妈的一点心意，你别嫌少，出门在外，多照顾好自己。”

“这怎么好意思。”

“菊儿，你拿着，没啥。以后想家了，你就来这，这也是你的家。”虽然知道张菊改了名字，但是做妈的，还是乐意叫她以前的小名。

“嗯。”

“姐姐”兴儿昨天便学会了叫姐姐这个词。

“兴儿乖，等姐姐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多少年后，张菊想到今天的这场离别，心里依然觉得有一种强大的依靠感。

张菊走后，琴姨难免失落。琴姨知道张菊从小就是那种性格独立，做事果断的人。别的不说，单就张菊这婚姻便看得出来，一开始是嫌曹贵憨厚，之后找的那个小伙子，又太花了，靠不住，最后索性一个人过。张菊这样的性格要是落在男人身上或者能成就一番事业，但是落在女人身上，难免被人扣个“不安分”的帽子。女人大概从来不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总是要通过驾驭男人来求得一份安稳。

张菊那天走得时候其实是撒了谎，哪里有什么朋友一起，怕母亲担心，故意那样说的。老吴给的几百块钱，别说还真的派上用场。张菊在江汇省的省会百川市的头两个月的房租就是老吴给的钱。

张菊走后第二天，琴姨便去寺里上香了。

此后的两天，吴东县发生了一桩命案。原来，吴东县的第一大社会闲散非法组织头子王痞子被人杀了，死的很惨，身上被人捅了好几个窟窿眼，凶手到公安局自首了。原来这杀人的是个开木材加工厂的吴老板，原本日子过得不错，跟王痞子也没什么过节。

吴东县一次拍卖地皮，这地皮就靠着木材加工厂旁边，但是这块地被王痞子给看中了，因此竞标之前就放出话来，说这地谁也别抢。哪知道这加工厂的吴老板是个实心眼的人，觉得自己一没偷，二没抢，光明正大的竞标，他王痞子还能把我怎么的。孔子讲：“推己及人，将心比心。”吴老板千推万推，也推不出王痞子是个下三滥，啥都敢干。

结果竞标的价位被吴老板抬高了不少，虽然最后还是落到张痞子手里。但是因为这事，王痞子下头的人将吴老板一只腿给打残了。

本来这事大概也就算过去了，残了一条腿，买了教训就是了。谁知道王痞子在吴老板的厂子旁边也开了个木材加工厂，以前吴老板的顾客都去王痞子那边了，为啥？都怕王痞子玩阴招。这下算是把吴老板逼上了绝路。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两天前的晚上，吴老板约王痞子到吴东县最大的酒店“江城酒店”吃饭，说是商量卖自己厂子的事情。王痞子自然是高兴，早就给吴老板打招呼，叫他把厂子卖给自己，这会以为吴老板想开了。哪晓得酒桌上，吴老板假意敬酒，从西服里面掏出尖刀，当下就给王痞子捅得血流满地。当年专诸刺王僚；聂政刺韩傀；要离刺庆忌的场面大抵也不过如此。只是王痞子是无赖，上面三位都是王侯，气度上肯定是比不了，死相自然也不好看。

王痞子带的几个小弟哪见过这种场面，当时吓得就像是耗子见了猫，咋咋呼呼的一哄而散。老话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可惜好多人不明白。

王痞子一死，群龙无首，手下的人就乱了。这对老吴倒是有好处，原本来收私费的几个人，忙着内部争权去了。

早春的季节，老吴买了点树苗种在自家的后院，后院里原本有桃子树、柿子树、梨树和板栗树。去年的时候，老吴跟琴姨没少吃这些果子，多出来的琴姨还拿到街上去卖来着。今年老吴又种了核桃树和无花果树。

“将来老了，坐在这些树底下乘凉，心里都舒坦。”种树就像是养孩子，老吴眼看自己以前种的树都成材了，心里有一种充实感和自豪感。

过了春节之后，日子过得飞快，正月十五元宵节这一天，吴东县人山人海，许多乡下的人来县里看舞龙灯、舞狮子的。到处都是张灯结彩，鞭炮齐鸣。

“孩子妈，要不我们也出去走走。”

“孩子这么大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我怕孩子惊到了，待会孩子睡了，我们再出去看看。”

离老吴家没几步远，也就在弄堂里住着的一个独门独户的人家，这人年纪四十岁上下，人给起了个外号叫“胖头”，这人脑袋大大的，但是有点疯。小时候人聪明，从小学到初中学习成绩都很好，可是家里头穷，辍学了。

之后家里给找了关系，胖头被聘到学校当了个代课教师，谁知道这校长三天两头的到他家里蹭饭，动不动还要粮食，胖头家本来就穷，刚开始校长来蹭吃蹭喝也就忍了，后来连吃带拿的，家里真的是受不住，最后校长一来，家里就把门给关了。

校长不爽，胖头就被开除了。这一被开除，胖头天天闲在家，读书人本来心气高，“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家里人叫胖头出去做点活计，胖头不去，常常跟家里人怄气，时间长了人就傻了。

这天元宵节，鞭炮声太响了，吵得胖头睡不着觉，胖头可是天一黑就躺在床上的。于是，胖头发了疯似的，拿着砖头朝着路上乱扔。

“草拟马！谁家死人了！狗娘养的贱种！鞭炮放个没完！还叫不叫人睡觉！”胖头边扔砖头，边骂道，还好气力不是很大，砖头扔的不远，没有砸到人。

这胖头跟老吴倒是有些亲戚，胖头的妈妈跟老吴的爸爸是一个外公，平时老吴常给胖头送点吃的，老吴自己家有什么活，也常常叫胖头过来帮忙。

这天老吴跟琴姨收拾好正在弄堂里往外走，便听到胖头的叫骂声。

“胖头，喜庆的日子，你骂什么？”老吴隔着院墙喊道。

“吴哥呀！没啥，没啥，就是这鞭炮声吵着烦人。”胖头经常到老吴家蹭饭，知道不能跟饭过不去。

“你也出去转转，看看热闹。”

“吴哥，你跟嫂子好好玩，我就不转了，我躺会。哈哈哈。”胖头缩回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