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话在白天没办法开口，但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黑暗，就能轻而易举讲出。

宋攸宁和季微平躺在床上，不知不觉间，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夏夜的傍晚。

那时候他们普遍会问对方的问题大抵是：以后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以后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当老公。

宋攸宁当时说的是，要当一个很出色的运动员，目标是为国争光，再不济也要为宁城争光，成为宁城的小骄傲。

不过后来，她在成为运动员的路上越走越远。而且她所从事的项目让她现在根本没办法回到赛场上，她也捡不起这项运动了。

而她，当时想的是嫁给一个篮球运动员，因为所接触的男生当中，就只有篮球运动员更高大更帅气一些。

那时候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不过后来她也没有嫁给一个篮球运动员，反倒是和一个律师结婚了。

宋攸宁还记得季微说的是，她要和一个非常有出息的男人在一起，而为了成为能配得上那样的男人的女人，她首先得让自己也变得非常优秀。

“要忘掉一个很喜欢的人，好难。”季微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喃喃道，“本来都快要放下了，结果他的一通电话，就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哪怕季微知道，萧启程的那通电话是情急之下做出的下意识的行为。

但季微就会在想，他潜意识里面，想着的还是她……能帮他处理所有的麻烦。

想着她与想着她的处事能力，当然是两件事情。

季微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她当然记得在医院的时候，萧启程看到她有多意外，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当时是给她打了电话。

“慢慢来微微，会好的。”宋攸宁安抚季微，“你看这世界上那么多优秀又帅气的小哥哥……”

“但是，我也不能心里想着萧启程，和别人谈恋爱吧？对人家多不公平。”

“可能你谈着谈着，就忘记萧启程了，然后开开心心地和现任男朋友在一起呀！”宋攸宁道，“而且，你和萧启程又没有真的发生过什么，甚至连恋爱都没有谈过，严格意义上来说，他都不能算是你的前任。所以，你心理负担不要这么大。”

说完之后，宋攸宁才恍然明白过来，季微说的不想马马虎虎开始一段感情，怕是不想忘记萧启程的借口。

宋攸宁想了想，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萧启程？只是因为他长得帅，是你心中觉得的非常优秀的人？除此之外呢，总得有让你念念不忘的点。”

宋攸宁得知道萧启程是如何让季微忘不掉的，她才能对症下药。

问完之后，房间里面有些许的沉默。

“嗯？”宋攸宁问。

“很多啊，都是一些很小很小的事情，放在一起看，就觉得萧启程真的是一个很完美的人。”

而后，季微而后宋攸宁说了很多萧启程的事情，她记得清清楚楚，就连那天萧启程穿了什么样的西装，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面试上。

十多个应聘者，除了她之外，都是国外归来的名校毕业的硕士博士，学历完全碾压她这个国内顶尖大学的本科生。

那天，她穿着白衬衫，半截裙。会议室里面的空调打得有点低，在小组讨论的时候，她打了个喷嚏。

随后，萧启程让人将会议室空调温度调高一些。

她在十多个高材生当中脱颖而出，成为萧启程的秘书，但这就并不意味着她得到了他的认同和赞许。只是相对于那十多个高材生，她是比较优秀的一个。

她工作上出错了，萧启程会严厉的训斥她，比对任何一个总裁办的员工都要严格。

上班上到一半，会要求她跟着他出差，完全不会考虑到女孩子出差需要准备很多东西。

他们的合作伙伴多是法国那边的，他会说她为什么连法语都不会，可他似乎忘记了她会英日俄三国语言。

他很挑剔，但在她红着眼睛在电脑前处理工作的时候，他会在煮咖啡的时候顺手给她也煮一杯。

出差在外的时候，会额外给她一天的时间去购物，去买她想买的东西。

在她学习法语的过程中，会纠正她的一些发音……

渐渐地，季微从一个职场小白蜕变成职场精英，她觉得这当中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萧启程。

没有他，就没有在工作上能独当一面的季微，她不会成长得那么快。

他是上司，是朋友，也是老师。

季微没办法不对这样一个人产生感情，也没办法在离开之后，快速地将他忘记。

听到这些的宋攸宁，在仔细地想了一下之后，对季微说：“微微，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但是他选的是别人来当他的秘书，他一样会做这些事情。因为，他要的是一个能帮他做事情的下属。”

“我知道啊。”季微道，“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在胡思乱想。”

季微的声音轻轻的，在黑暗之中格外的苍凉。

“算了，再给我一点时间吧。”季微翻了个身，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拿了过来，找到萧启程的号码，阻止该号码的来电。

微信，删除。

有些时候，到底是得逼一把，才能往前走。

留着号码，留着微信，不就是期待着哪一天萧启程会来找她吗？

……

秦遇时从宋攸宁家楼下离开，对于自己老婆现在躺在别的女人的床上这件事，他表示非常的不舒服。

但不舒服又能怎么样？记得当初宋攸宁还非常大言不惭地在他和季微当中选了季微。

生气。

她就不明白，最后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老公而不是朋友吗？

每天晚上和她同床共枕的人是他而不是季微！

算了……今天晚上是季微……

秦遇时气得想抽烟。

车子刚刚开回秦宅，萧启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寻思着是舅舅的事情，秦遇时就接了。

“手术结束了？”秦遇时问，“人没事儿吧？”

“还没。你人呢？走了就没见回来。”

“那么多人守在那儿也不会让手术快点结束，只会让舅妈他们的情绪更加焦灼。”秦遇时说的有理有据，“而且，小七不也在那边么，怕是我和攸宁继续在那儿，局面会更尴尬。”

“呵。”萧启程冷哼一声。

隔着无线电波，秦遇时都能感觉到萧启程的火气。

“你怎么了，星辰冲你发火了？”其实稍微想一下，秦遇时就能猜到。

尤其是在医院看到季微的时候，还听说是萧启程给她打的电话，让她安排的医生。

依照秦遇时对陆星辰的了解，她心里肯定会不舒坦。

这不，萧启程说道：“是啊，当时看到舅舅晕倒，我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就给季微打电话，我当时以为她还是我秘书。”

萧启程为自己辩解，“星辰就非要说我对季微余情未了，那也得有情才能有余情。情都没有，哪儿来的余情？”

秦遇时没下车，要不是因为初一早上要在家里吃汤圆，他估计也不太想回来。

“就我们两个人，跟我说句实话，你对季微一点感觉都没有？”秦遇时问道。

其实觉得男人对好看又有能力的女人多看两眼，或者心里有别的什么想法，并不觉得是什么龌龊的事情。

而且萧启程和季微公事好多年，怎么都是有感情的。

在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萧启程微微沉默，这似乎变成了一个非常难回答的问题。

“我和星辰都快要结婚了。”萧启程没有正面回答秦遇时的问题。

“你们结了好几年都还没结成的婚。”秦遇时半开玩笑地说道，“因为季微啊？”

那头又沉默了。

秦遇时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启程，你要真喜欢季微，就放过星辰吧，人家姑娘等着跟你结婚等了好几年，你就这么拖着。你要是不喜欢季微，那你就放过季微，别有事没事跟人家联系。”

这一联系吧，季微心里就摇摆不定，她摇摆不定，宋攸宁就得跟着担心。

宋攸宁担心，就得跟他说。

他始终也是萧启程的朋友兄弟，能说兄弟的不好吗？

但宋攸宁是老婆，他不得顺着老婆吗？

所以秦律师觉得，还是得让萧启程自己去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我——”萧启程被秦遇时噎着了，“怎么就变成我脚踏两条船？我也没耽误人家季微，而且我说了要和星辰结婚的。”

“这么说，你选的，还是星辰咯？”秦遇时根据萧启程的话，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不过也是，你爸和星辰她爸在工作上有合作，你们两家又有渊源，换做是我，我也得选星辰。”

他们两家牵扯了太多利益的东西，并不是说不结婚就可以不结婚的。

想明白这些，秦遇时对萧启程说：“你是没办法，才必须得和星辰结婚的吧？”

“我他妈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大概是被猜中了心思，所以萧启程爆了粗口。

本来只是想舒缓一下郁闷的心情，结果被秦遇时这么一说，就更加郁闷了。

以前他还可以骗自己说是他得为陆星辰负责，和人家姑娘订婚那么多年，怎么着都得结婚，不然就是耽误了人家。

但是跟秦遇时这么一打电话，才知道并不是他的主动选择，而是迫于现实与责任，不得不选择与陆星辰结婚。

抛开一切外在因素，萧启程是会选择季微的。

“其实你自己早有选择，只是舍不得。”选择了责任，却放不下内心的真实想法。

秦遇时说完，听到那头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而后是打火机的声音，萧启程在抽烟。

因为现实的无可奈何，导致他现在郁结难抒。

那秦遇时可以猜到，萧启程先前的那通电话，其实也不是下意识的行为，可能只是想见季微一面，所以才拿着情况紧急当借口。

最后，他用说服陆星辰的理由又去说服他自己，让他自己都差点相信，他对季微是没有感情的。

“兄弟，你是律师，又不是读心师。”

“其实星辰也很好。”秦遇时这是顺着萧启程的选择进行安慰，不然他还能说什么？

怂恿萧启程和陆星辰分手，然后大张旗鼓地去追求季微？

他可不会这么做，这无疑是陷兄弟于不仁不义。

萧启程真要那么做了，首先他父母那边就会对他这种行为进行斥责，其次是陆星辰家里那边，怎么都不会委屈了自己女儿给人家当了未婚妻那么多年，最后落得分手的下场，还要看着萧启程去追别的姑娘。

陆楚两家必然得撕破脸皮，和睦不再。

依照陆星辰父亲的性格，指不定还得和楚家大动干戈，最后大概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算了，就这样吧。”萧启程所有的心思最后都化作一句算了，妥协得很彻底。

“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给我打电话。”秦遇时叮嘱了一句。

电话这头的萧启程挂了电话，一个人在医院的花园里面抽烟。

先前的确是和陆星辰在花园里面有过争执，陆星辰说他对季微念念不忘，他让她不要胡思乱想，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陆星辰说不要胡思乱想也想，除非他以后不会再和季微联系。

于是，他当着她的面删除了季微的所有联系方式，得到了陆星辰的一句话——这样就没意思了。

其实萧启程一直在给自己灌输一个想法，那就是他不喜欢季微，只是将她当成下属。

他一直一直都在强调这个想法，以至于后来他自己都相信季微只是他的下属。

因为，除了能让她成为更好更优秀的人，给她丰厚的奖金和很好的福利之外，萧启程给不了她别的东西。

他有陆星辰，他有他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他有要捍卫的尊严和立场。

也许他可以像别的男人那样，有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私下里再养着几个。

但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他不光是对不起自己，更是对不起陆星辰以及季微，是对感情的亵渎。

萧启程将最后一支烟抽完，碾灭烟头，独自坐在凉飕飕的凉亭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