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司机回到公寓时正是落日黄昏。
巷子里的那场戏他没缘分看到,但是公寓门口的那场戏,他回来后可是绘声绘色的讲给了王震秋听。
霜染在一旁服侍着,听之不由得惊出一把冷汗。
王震秋笑着问她,颇为惊讶:“这位温小姐还会开车?”
霜染哪里知道她会不会开车,见他问不由也挑眉:“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语气里也难掩赞叹。
这年头,女子学车的少,一是没有机会,二是因为身份不合,霜染也羡慕。
“可知是为什么?”霜染问司机。
这个问的是为什么温淼淼会突然发作。
司机仔细想了想。
“这个我也真不知道。”
王震秋指了指他,笑:“你啊,能察觉到那就怪了。”
霜染也了然,这大概是那些日本人对人家有所冒犯了。
不怪温淼淼发火,只是没想到她行事这般不羁,简直把对方弄得下不来台,偏偏还让对方吃了个哑巴亏。
这件事,说到底也没人受伤,真较真起来,温淼淼可直接说车技不好,毕竟没伤到人,看在邹爷的面子上,都可以多担待。
王震秋痛快了,说实话,他不满门口那些日本兵很久了,一个个就跟大爷似的,他还要好好供着,想想就憋屈。
今天虽然没看到,但听司机那么说,也能想像那些孙贼脸色有多臭。
温淼淼在他心的的印象,又提升了不少。
霜染见时间不早了,她心里装着事,更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
“今日逛了一天都累了,我先上楼休息会儿。”
王震秋捏了捏她的手,一时间也有些心疼了,今日霜染出去,也是为了他打探去了,只怕没少受刁难。
人心踩低捧高的架势,只会越发恶劣。
“去吧。”
霜染笑了笑,转身上楼了。
楼上,霜染躺在床上,心思有些恍惚。
她来到海城五年了,五年来,从鲜嫩的小姑娘熬成了沉稳的老油条,潜伏在王震秋身边,除了偶尔为组织收集一些微不足道的情报,基本上大的任务都没做过。
获得消息和传递消息,都是直接将纸条塞到某个特定的地点,五年来,若非这样,她一直以为自己无人问津甚至是否已被遗忘。
中间她颓废过,质疑过,也不甘过,想放弃过,最后却都以偃旗息鼓告终,她始终以组织的信念为自己的信仰,五年都这么熬过来了,若不是今天,她会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想着,她不禁泪湿了耳鬓。
今日她出门,不仅是为王震秋打探,更是为了去见组织的人。
日本人越发猖獗,组织的几个据点现在都被严加防守着,就等着请君入瓮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组织想来也是没有办法了,他们在海城放的人不多,这几天却陆陆续续死了三个同志,还有两个同志受了重伤,海城封锁了消息,他们连情报都递不出去。
外面的人只能干着急,里面的人也怕外面的人担心乱了阵脚,时间久了,人心里的希望都会一点点磨灭的。
所以他们制定了一个计划——刺杀渡边。
渡边是日方军方代表,他要是出事了,同志们可以趁乱将消息送出去。
他们手里还握着从渡边这里打探到的一份日方潜伏在上海的谍报人员名单。
这份名单,对上海的政治和军方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只是日本人警戒太严格,电报,电话,出行等等各个渠道都被他们把控着。
同志们更是不敢漏出一点蛛丝马迹,生怕前头的努力最终都功亏一篑。
刺杀渡边,虽然冒险,但却是如今困境中的唯一可行的缺口。
组织给她的任务,她不是主力,她只负责掩护。
***
公园的长椅,霜染端端坐着,时而从手里的袋子里揪下一块面包来喂鸽子。
这些洁白的和平鸽,代表着和平,也代表着希望,就像不远处教堂里无忧无虑弹琴高歌的孩童,纯净美好,未来无限可期。
“小姐真是心善。”
有人来打招呼,这已经是今日来搭讪的第五个了。
霜染抬头,是一年轻女子,女子头戴贝雷帽,身穿格子衬衫和一条七分背带裤,面容略显英气。
她说完,自顾自坐下:“小姐这么心善,不知有没有多余的面包可供我果腹,走这么久实在是饿了。”
霜染捏着面包袋子的手忍不住捏紧再捏紧,直到掌心传来刺痛。
她将面包递了过去:“请。”
“谢谢。”
女子伸手接过,一只手搭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不羁的坐着,她直接耸了耸袋子,漏出上面被撕扯的缺口,放在嘴里咬下一大口,慢慢嚼了起来。
“孤舟。”女人自报家门。
“侍郎。”霜染思绪已经平淡下来。
“原来您就是侍郎!”女人有些惊讶。
“您知道我?”
“知道啊,组织里最隐秘的潜伏者,五年来给组织提供的大大小小情报不下二十多份,间接挽救了组织内部一百八十多名同志的性命,很了不起的潜伏者,组织里很多新人的崇拜对象。”
“孤舟”说着又咬下了一块面包,许是见到了“侍郎”本尊,她翘着的脚尖晃个不停。
霜染直接被夸懵了,原来她这么厉害的吗……
她不言语,“孤舟”也不介意,越发觉得她神秘厉害。
“惊鲨有个计划,需要你的配合。”
“你说。”
“本月二十四号,惊鲨会刺杀渡边,在金利酒店。”
霜染内心微讶,不过也只是一瞬。
“你的任务,是约小板将军在金利对面的咖啡厅喝咖啡。
时间为下午两点开始,你需要帮我们拖延最少十五分钟。”
一切看似合情合理,霜染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甚至她根本不知道所谓的计划,留给她的,只有任务。
“作为组织三号特别行动组副组长,我有权知道行动计划!”霜染看着她,眼中满是郑重。
这些年,她除了接任务外,还升了职位。
“孤舟”瞪大眼睛看着她,随即又释然,五年来,“侍郎”的行动没有一次出差错的,向来以稳重著名,一个特别行动组副组长,完全能够胜任。
虽然不知道自己花五年时间,能否达到和“侍郎”一样的地位,可眼前这位,她不容小看。
“孤舟”摸了摸鼻子:“按理说您是该知道,可是任务具体计划我也不清楚,“惊鲨”的意思,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其实她的任务,也只冒充保洁在行事前去渡边所在的房间确定他是否在而已。
“惊鲨”这人行事诡秘,组织内除了某个高层还未有人见过其真容,据说是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大佬,喜欢独来独往。
“胡闹!”霜染皱眉。
“刺杀渡边那样的岂是儿戏,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就贸然实施计划,风险太大。
你去告诉他,我要一份详细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