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来的温淼淼跌坐回椅子。
她有预感,如果对方知道是她要买下茶楼,估计不会那么容易卖给她。
“你们东家这么年轻!”
“是啊!您不知道吗?我们东家在海城可是赫赫有名的玉面狐狸。”
温淼淼抽了抽嘴角,神特么玉面狐狸,牛魔王的小妾吗?
玉面是看出来了,狐狸嘛,温淼淼指尖点了点桌面,拥有这么大一份产业的男人,哪有不鸡贼的。
看来想要顺利将茶楼搞到手,有几分难度啊。
“你们东家这么厉害怎么连一个小小茶馆都经营不起来。”温淼淼半眯着眼睛。
总觉得这个茶楼,不管从哪个方面,都带着几丝异样,更是在知道这个茶楼的东家拥有那么大的产业并经营得很好的时候,她就有疑问了。
伙计看着眼前一幕,心里有些异样,怎么一直都温润无害的姑娘一下子凌厉了起来。
有种小白兔变大灰狼的感觉。
“其实也是有原因的。”伙计压着声音。
“能说说吗?”听人八卦啊,对于即将要收入囊中的茶楼,温淼淼是有几分兴趣的。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海城大部分人都知道。”当年谭家老爷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实在是丑闻一桩。
“只是您知道了这事,也别往外说,我们这位东家,别看像个文弱书生,其实还是有几分铁腕的。”
文弱书生?恕她温淼淼不敢苟同。
文弱书生底盘能有那么好?被她斜踢了一脚还能站得稳稳的?
“你说就是,我爱听故事但我不爱讲故事。”
这位小姐他与之相处了十多天,人品他是信的,伙计得到承诺放下心来。
“这事还要从逝去的谭老爷说起,谭老爷年轻时候有貌似潘安一说,书生气质俊美无双,虽然家中贫寒但读书很有头脑,一路从童生考到了举人。
只是到举人以后,因为前朝战事纷纷,科举延滞,后来皇帝被拉下马,也没有了科举一说,那个时候谭老爷还是举人一枚,出尽风头,当时就有那商贾之家下榜捉胥。
最后和谭老爷结亲的江南富贾白家,白家家产多啊,在海城就置办了不少的产业,白家嫁女,女儿娇美温婉,从江南到海城,那真是一路可见的繁华盛景。
那时候都赞谭老爷好福气,后来谭老爷也确实好福气,娶了白小姐,三年抱两大胖小子,家产富庶,不愁吃喝,后来科举之路断了,谭老爷一心经商,也做的风生水起,羡煞旁人。”
伙计说到这里,收起了艳羡的目光,深叹了口气,那大概就是所谓的盛极必衰吧,他当时还小,听街坊四邻讲起来时,过后总会唏嘘那么几句。
温淼淼默了,她和这伙计也算熟了,可从没见他这么悲春伤秋过。
“这谭老爷在外混迹久了,就渐渐迷了眼睛,贪恋花丛,混在酒色和赌场里,将家产和身体掏了个七七八八,好好的幸福家庭也散了,大儿子被小妾们害死,发妻郁郁而终,死前给谭老爷下了药。”
温淼淼听到这里抽了抽嘴角,这位白小姐,也是个狠人,不过临死前这一手,也狠得漂亮。
没有了生育能力的谭老爷,就像是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肉。
不能生子就不能分家产,不能分家产那么那些女人必然多多少少心里是有怨的。
既报复了那些人也顺带恶心他们一辈子。
“这也算是保下了我们东家,谭老爷断了子孙根,后来脾气越发暴躁,虽然只有我们东家一个儿子,但因着怨死去的发妻,对我们东家从小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再后来谭老爷就疯了,拼命般的找女人,结果三年过去了,果真一个种也生不出来。”
温淼淼听在心里唏嘘不已,由此可见那位白小姐死前那手有多一针见血。
“那个时候,谭老爷基本都不管事了,我们东家幼小,谭家的家产被小妾们瓜分得只剩这间茶楼,谭老爷那时候也不知道是听到谁的枕边风,在东家十二岁那年,给东家下了药扔到女人窝里。
说是,说是既然没有儿子缘了,那就多要几个孙子接盘……”
温淼淼瞪大眼睛,张了张嘴巴喉咙却像是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十二岁的孩子,那是和平安一样年少又充满希望的年纪。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兽爹,在一个孩子无枝所依期盼亲情的时候硬生生将她的希望和光明掐灭。
“十二岁的孩子,谭老爷就指望着能出孙子,当年他这样做,险些废了我们东家,后来东家长大了,渐渐才脱离了谭老爷的掌控,那个时候,谭老爷的身子和谭家一样,空得不像样子。
唯一还在运作的,就是这间茶楼……其实我们这间茶楼,以前也并不是单纯做茶楼生意的。”
温淼淼嘴角抽了抽:“还带着点拉皮条生意是吧……”
伙计有些尴尬的点点头。
那个时候的茶楼,乱的很,大家为了赚钱都无所不用其及,就是现在那些依旧生意火爆的茶楼,起码百分之九十都还在做着这样的生意。
哪像他们东家啊,他们东家,不管外界怎么传言,在他眼里,东家仍然是个实在人呐。
“这也是我们东家接手后,宁可做亏本买卖也不愿意继续接着谭老爷做那样生意,所以茶楼生意一直不景气。
后来……东家有了别的生意,这里又始终不温不火的,但又是谭夫人留下的唯一嫁妆,虽然后来被谭老爷弄成了那样的地方……”
温淼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茶馆,即是念想,也是耻辱,更是一种警醒的存在。
那位谭少,对这间茶馆,估计情绪也是矛盾至极的吧。
温淼淼突然就释然了,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从茶馆出来,温淼淼就有些恍惚,果然这个时代,是驶向辉煌未来的帆船,只是这所帆船看着大,却是陈木,在水里泡久了,木板子容易腐烂,铁螺丝容易生锈,然而支撑起这所帆船前行的勇者们,又该多么艰辛,多么危险。
她纵使不是水手,也明白扬帆的不易。
她不是在这个时代所生,亦不是在这个时代所成长,所以她一直以来,都带着旁观者的视觉观看这个世界。
她忽略了所有的千疮百孔,她只记得未来的鼎盛繁华。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不知是为那腐烂的陈木、生锈的螺丝,还是为了那些干着危险又艰辛工作的水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