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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岁月15

认亲的过程有点泛善可陈。除了这位姑太太强势之外,她的两个儿子和儿媳瞧着安分的很。尤其是两个儿子木讷的厉害,饶是三爷这种最习惯跟下面这些打交道的也打了败阵说啥两人都接不上话。这都是两个二十七八二十六七的成年男人。看两人的孩子也是眼看就要到了婚嫁的年龄了这怎么还这么一副样子。

金氏就跟老太太哭“我们孤儿寡母族里也没个好东西。家里的孩子我都拘着,万万不敢叫出门。”

这怕说的不光是对孙子是如此,对儿子也是如此。

不出门在自己家里谁也欺负不到。

说到儿媳妇,她用一个一个词:“上不得台面的。”说起这个,她也一肚子的委屈“家里的名声生生被族里人的坏尽了。这俩上不得台面的,都是家里佃户家的闺女,我瞅着还算齐整,就给聘回来了。索性还算能生养我也算对得起您那死鬼姑爷了。”

林雨桐和孙氏就不由的对视了一眼,孙氏更是隐晦的撇嘴,然后用手绢轻轻的摁了摁嘴角,掩藏了情绪。

说实话,林雨桐真觉得,族里许是有不妥当,但这姑太太的不妥只怕更多。那些年,侯府何等势力,你就找不到乡绅家的闺女,好歹也找个家境差不多的。能把闺女教养的好的。这弄了佃户家的姑娘……只占着一点好处,那就是不会看不起她儿子,不会忤逆她这个婆婆。关起门来只靠着那点家业,过自己的日子就罢了。

儿子孙子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说着家里指靠谁?

怪不得四爷说这边的事别管,其实也是管不了。这事除了老太太能说,别人都是说不了的。

老太太的脸色一直就是灰白的,谁能想到这个多年不见,终于回来的闺女变成了这副样子。她在心里一边悔恨,说我干啥非要弄个继子回来,我要是把亲生的闺女留在身边,给他招赘个女婿,然后生几个孩子,自己再慢慢教养,这个时候,也能成就一份家业。便是当家的当年封侯了,他就是另外赐了婚,自己这个原配也足以平起平坐,那个时候,谁敢小瞧闺女。她也是侯府千金,交际往来的人便不同,见识就不同。都怪自己,当年生下她的时候正是兵荒马乱的世道,圈在家里不敢叫出去,那时候的人心多坏呀。只要能去换粮食的,没什么不能往出偷或是抢的,女人孩子都成了人家的目标。尤其是长的齐整的小姑娘,偷出去就能卖好价钱。那时候自己一个女人,能信得过谁?可不就是把孩子圈着养吗?

没想到,当年的行为被闺女原模原样的复制回去了。可见早年那些经历,对她的影响有多大。

一边悔恨着,一边又生气,你说就这你还死倔死倔的。要不是知道自家闺女的脾性,当年也不会找了个小地主把闺女给嫁了。要不是为了确保她过的有底气,自己又为何提联姻,把外孙女嫁给那边的大小子。再说外孙女,那孩子但凡有一丝刚性,也不能说没就没了。就寥氏那样的斤两,能有多难应付,以至于把小命都搭进去了。可饶是如此,自己为何还是不停的想着联姻,想着给四房的孩子定下闺女家的孙女。可看如今这样……她也没老脸再提这事。老四两口子的底线就是孩子,这一点她现在看的很清楚。京里一个琼姐儿,他们两口子就奔着得叫孩子过的好那个折腾。这就足以说明问题。

看着都老大不小了,还都依偎着闺女的曾外孙,老太太心里沉甸甸的。

小徐氏今儿没来,大概是因为今儿自家闺女给了难堪。也是,如今住在这里,小徐氏担心把这些都给闺女没他们的份,这话里话外的就都带出来了。可就是自己偏心闺女,可以闺女这心性,她家孩子这样的能为,给她她接的住吗?二房这边还罢了,心里哪怕不舒服,但干不出下作的事。可大房那边不同呀,那下面的七狼八虎,那真是狼和虎。人无伤虎意,虎有吃人心呀。真敢给闺女一份家业,大房的儿孙就能把闺女这一家给活吃了。

怎么办?

见闺女的视线在金家小辈中找,老太太赶紧打断,“赶紧吃饭吧!这一路上也累了。吃了饭早早歇歇。先缓两日再说。”

因着家里有丧事,吃的当然都是素席面。

金氏吃的香甜,一辈子都吃自家的饭菜,她也不上别人家去吃席面去。家里的亲家都是佃户也不值得叫上门更不值得她上门。因此,家里原来的婆子做什么她吃什么,后来,儿媳妇做什么她吃什么。可佃户人家出身的,好吃的吃过多少?别说吃过了,就是见又见过多少?见都没见过,哪里会做。

春天是野菜干菜,夏天丰盛,各种菜蔬都有,秋天也不匮乏,还能给冬天攒些腌菜泡菜和冬储菜。年复一年就是这么过来的,何曾见过把豆腐做的这般好看好吃的菜。

吃的心满意足了,就问说:“哪里的厨子,手艺这般好?”

这是金双和金伞的手艺。

孙氏心知肚明,因着有好吃的了,四房也总给琳姐儿和琅哥儿送一份。两孩子都爱吃,琳姐儿时常还过去学两道菜。因着是那边养的义女,养的大大方方的,说话也敞亮。她倒是不曾低看了去,还叫琳姐儿跟着好好处处。因此,这会子知道是谁的手艺,还帮着打掩护,“姑母吃的好,以后再碰上好食材,定叫做了给您送去。”

金氏只不信,又知道这是庶出的侄儿媳妇,心里就带上了三分不喜,“都是些豆腐,说什么好食材,唬我呢?”

把孙氏给气的,这要不是当着老太太的面,她真想甩脸子去了。

这里真是没了有些食材配不起这一桌席面,比如:猴头菇。

以前在侯府,这东西是尽有的。如今,却不是那么好踅摸的。

林雨桐也说:“猴头菇我叫人寻了,在镇上也就找了不足半斤的干货……又有像是鸡腿菇云菇这些,都是有限的很。想再配齐这一桌的配料,着实是不容易。这样就是知道姑太太要到了,家里有刚赶上丧事,特意叫人找来的。您想想,它再好吃,也是豆腐。香料就那么几种,谁能做出花来?不过是用这些不常见,稀罕的配料提味罢了。缺了这些,这跟您吃的豆腐并没有不一样之处。”

金氏这才罢了,可看看孙子一勺子接着一勺子吃的香甜,还是道:“那还能配几道就配几道,瞧瞧我家哥儿吃的多好。”提起孙子,她满脸都是笑意。

说实话,说是孩子,其实也不小了,成十岁了。可吃的满脸都是,她是觉得爱到不行,看在别人的眼里,着实不像个样子。

这顿饭吃的老太太很沉默,里面正无话可说,却听见外面隐隐有说话声传来。外间是男人们开了一席,金匡也出来见外甥了,金济叫送来了不少东西,也没说主动上门,自家知道两家的事。不过金孝却始终在这边陪客。

正说话了,金守家匆匆来报,是说给四爷的:“大姑爷人来。”

嗯?

四爷看金守家,“谁?”

“贺家的大姑爷,只带着一个随从,这会子在庄子口的门房歇着呢。”金守家这么说。

四爷忙道:“快请。”

金匡朝四爷摆手,“你先去吧。随后带着来见我。”

“是!”四爷说着,就看身边的金逸,“去叫你娘出来。”

金逸绕到里面团团见礼,大大方方,禀明了老太太,才叫了一声娘。

老太太赶紧道:“那你跟老四赶紧去。可怜见的,那孩子怕是从南边一路寻到了这大北边。”

林雨桐也惊讶,一点也不耽搁,起身就走。

姑太太却看着跟着林雨桐离开的金逸,低声问老太太,“这孩子……是四房的?”

孙氏看了老太太一眼,也不插话。心里却道:别看人家那养的是义子,可等闲人家的姑娘,老四两口子且看不上。族里好些人都开始打听了,想把闺女许配给金逸。在他们看来,这孩子以后必然是个小管事,那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日子比小户人家的日子要好。可她却知道,人家这义子……真不是管事。那是真当儿子养的!以林氏现在的做派,是非得给那孩子挑个四角俱全的亲事不可的。像是姑太太家这几个姑娘,孙氏也瞧了,都不成。他原本还想着如今也都这样了,实在不行亲上做亲,给琅哥儿订一个。姑太太家再不好,也有家业,孩子定是养的也不查,谁知道是这个样子。她也是瞧不上的。她自己都瞧不上,指望四房瞧上?

孙氏不开口说,姚氏只当自己是哑巴。做个贤惠的样儿,照看两个表婶和几个孩子吃喝。老太太更是干脆利索的直接转移了话题,问:“几个孩子可都进学了,学的如何。别把孩子的学业给耽搁了。”

然后说起了念书的事,这一茬就这么给岔过去了。

却说林雨桐出来的时候,四爷已经在走廊的尽头等着了。如今雪大了,这一场雪,没个三五天的,且停不了。她站过去,果然就看见有人带着两个年轻人过来,近前来,不是记忆里的贺知庭还能是谁?

这小子见了老丈人丈母娘,纳头就拜:“岳父岳母在上,小婿来晚了,还请见谅。”

这态度,叫林雨桐的心一下子放进了肚子里。

四爷就将人扶起来:“来了就好。”

林雨桐就道:“赶紧回家,梳洗梳洗。”

贺知庭马上道:“岳母好意,知庭心领。”他朝挂着白幡的地方看去,“进了庄子才知道,二伯娘……”

也是!作为堂女婿,他也是孝子。

四爷心里点头,没失了礼数,至少证明他心里是稳的。他也不叫别人带着去,亲自陪着往灵堂去,林雨桐就先回去收拾院子,叫人准备吃食。

那边到了灵堂,披了麻衣,这才进去上香磕头。

琨哥儿几个吓了一跳:“姐夫?”

贺知庭忙道:“看见你们都好好的,我这回去了,也好跟你姐交代。”

远来之客,琨哥儿得陪着,这里留着珅哥儿他们就行。

等父子俩带着女婿过来,林雨桐这边都准备好了。贺家的随从跟着金嗣去了,肯定是照料的挺好。这边贺知庭被安排进客房,里面小小巧巧,但也暖意融融。屏风后的木桶里热水正蒸腾着热气,一股子药味从木桶里散发出来。

一路确实是没好好的洗洗了,他脱了衣服进去,一钻到水里就激灵一下,明明是热水,却从身体里涌出来一股子寒气,生生的激起一层鸡皮疙瘩。随后,热流遍布四肢百骸,他几乎都要舒服的叫出声来。泡的水微微有些凉了,这才依依不舍的起来。边上搭着浴巾,擦洗干净。出来之后,炭盆边防着一套衣服,从里到外,从头到脚,不鲜亮,但是看着厚实,崭新的,应该是琨哥儿还没上身的衣服。

拿到手里,衣服还是温热的,这是熏过的,带着一股子叫人舒服的馨香味儿。这边穿着衣服,那边头发就半干了。自家的随从随即进来,也是一身清爽一身新,过来给他烘头发,束发。

“爷,到底是侯府,底蕴就是深。这回了老家来,日子却比想象中的好的多。”随从低声道,“您看这家里家外,井井有条。”

更不要提这庄子,说是庄子,可也可说是别院。进了四房的院子,依地势而起的屋子散落了,处处都收拾的亭亭当当的。

贺知庭看了随从一眼,“不可枉言!”

主仆收拾好了,就被带到了正屋。正屋里放着个奇怪的桌子,老丈人和小舅子已经坐着了。

四爷招手叫姑爷:“快来,先垫吧点东西。”

往这里一坐,脚自然的就放在桌子下面的横档上。脚稍微朝前一挪,就碰到个东西,还挺热乎的。

哦!这是把炉子卡在桌子中间。坐在这里吃饭,烤着火,一点也不冷。而且,中间那个锅子,是能直接放在火上的。

此时的铜锅里,菌菇的汤底翻滚着。边上放着一盘烤的金灿灿的饼子,瞧着就有食欲。

随从被带下去吃饭了,贺知庭也就不客气,拿了饼子就吃。可能是夹了杂粮了,这饼子吃起来不光是脆,还特别酥,咬一口就掉渣。里面的馅儿是酸菜搭着腌制过的红椒和生姜,又酸又辣,开胃极了。一口气吃了三个,再灌下一碗热滚滚的菌菇汤,肚子才有了底了。

他有几分羞赧,“叫岳父和琨哥儿见笑了。实在是越往北地走,这吃食越是粗糙。便是拿着银子,端上来的也是大锅的炖肉……千奇百怪的肉,都吃过……倒是这一口酸菜的饼子,吃的真真顺口。”

琨哥儿就笑:“之前舅舅来,也是这么说的。在西北,出门能吃的就是炖羊肉,烤羊肉,能吃一碗羊肉面,这都是遇到好店家了。娘大概是想着你不是如此遭遇也差不多。”

菌菇汤里能涮锅,白菜心,萝卜片,粉带,豆腐,豆腐皮,腐竹,素鸡,泡发的木耳蘑菇……零零总总的,也还不少样儿。

林雨桐又包了饺子端过来,四爷就叫坐着一块吃。刚才在席上,都没咋吃。姑太太家的人吃相实在是不敢恭维,谁都没吃几筷子。

林雨桐顺势就坐下了,给他们煮菜夹菜,叫他们说话。

贺知庭没等四爷问,就先道:“……出事的时候我在姑母家,是几个行商的朋友给我送的信儿……”

没有回避在这件事上贺家的态度。

说起来贺家也是名门,他这样的公子哥能跟行商出身的人相互称朋呼友,也能看出一些性情来的。

“往北走,是跟着商队。走的急,只叫人给琼儿送了信,就先奔着这边来了。原本想着尽快些,说不定路上能追上……”

要是没有马车步行的话,拖家带口的,差不多也就是能追上。

“谁知道一路走一路打探,竟是已经到了。”贺知庭面上都松了,“一家子都好好的,这就比什么都好。”

言语真挚,一路上的艰难却只字不提。

随即他面色严肃了起来,那些感叹安慰为以后筹谋这些废话一句没提,先是朝两边看了一眼。

屋里其实没有别的伺候的人,只金逸也只在外间坐着,小炉子上放着小锅子,吃的跟里面是一样的。

四爷就道:“家里说话很安全,但说无妨。”

贺知庭便低声道:“有件事小婿拿不准……但又隐隐觉得事关重大……”

嗯!四爷也正色了起来,示意他只管说。

贺知庭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本来这次祖父只是叫我去给姑母贺喜,结果这边出事之后,我走水路往回返……在沿河的码头上采买补给的时候,见到了家里的管事。管事是祖父的亲信之人,我只说朋友家有事,我得去帮忙……管事也说去采办年货。我也没有起疑!结果我那随从跟府里的那一行人里,有几个相熟的。几个人喝酒的时候意外的得了一个信儿,说是要找什么乳母……一定得可靠,是往宫里送的……”

给宫里送乳母,那必是后宫谁有孕了。

四爷将脑子里的东西翻腾了一遍,“太后当年选了贺家女入宫的……只是当时封了个采女还是?”

贺家其实早把这个女儿给忘了。

贺知庭说起这个也有些脸红,“当时是被册封了奉仪……只是太后跟陛下很是念叨了几回,才蒙了恩典,升了采女……”

林雨桐愕然:这奉仪是九品,采女是八品。奉仪是后宫最低的品级,可这太后跟陛下念叨了几回,竟然只是从九品的奉仪升为了八品的采女。

话说,这是打谁的脸呢?

而且,这个女婿性情舒朗但不失谨慎,在这里说话,还说什么蒙了恩典,这是恩典吗?这是把脸皮揭下来踩了。

再有,太后不是陛下亲妈,如今太后也不在了。当时太后跟陛下绝对不只是念叨。念叨只能用于亲近的人之间,不熟悉的人哪里有什么机会念叨别人,两人之间必是为这个起了争执,结果便是李昭并没有妥协,反手一巴掌扇的更狠,你叫升就给你升,这个位份升的,太后不得气死。

短短几句话,这里面的潜台词在坐的都听明白了。

四爷就问:“你是怀疑,你们家这个采女,有孕了?”

贺知庭点头,“是!您大概还不知道,之前,宫里已经打发人去江南采选宫女和杂役了……”

而这个时候,贺家的管家南下,以采办年货的名义偷着找乳母要送进宫……

四爷明白贺知庭的意思,这是打算把乳母夹在宫女和杂役之中送到宫里去,给贺采女用。

贺知庭又苦笑:“许是小婿想多了?宫里还有大皇子呢!”

四爷看了他一眼,“巧了,大皇子骑马摔伤了腰,恐终身不得起身。”

啊?

贺知庭面色大变,他在路上,确实是没有听到这样的消息。如果是这样,那贺家怕是卷入到了不得的事里去了。

“祖父糊涂!”他到底是没忍住,说了这么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糊涂倒是未必就糊涂,只不过贺家也很无奈便是了。若是贺家的采女有孕了,他贺家不是保皇派也不行了。想两头都讨好,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

可贺家若从骑墙派变成了保皇派,这跟金家的立场是一样的。琼姐儿的处境自然就好了起来。

而四爷才不去管贺家的事,只问女婿说:“想没想过出京,去外面寻的差事。比如,西北!”

之前贺家不同意,如今只怕贺家的老儿巴不得在外面留上一支儿孙,以防着灭族之祸。

贺知庭一沉吟便知道岳父的意思,他缓缓的点头,“……岳父的安排一定是对小婿和琼儿最好的安排,如何不愿?”

何况,那里是妻舅家。并不算是没有根基!再说,大男人走四方路,交天下友,没有路也该走出路,没有朋友,也该结交朋友才是。

他起身郑重行礼,“叫岳父为小婿费心了。”

话说完,彼此心里都畅快。没有饮酒,但这顿饭吃的着实是舒服。菜吃了不少,回头下了饺子又煮了面条,实实在在的塞到肚子里,都怪自在的。

吃了饭没歇着,四爷带着女婿去见金匡,又去给大房和三房请安。因为来的匆忙,并没有准备什么东西。反倒是林雨桐给准备了一份,给大房和三房都是六百两的银票,回头孙氏就送来给三爷做好的大氅,叫给女婿先穿着。

徐氏见了孙女婿,多是说一些好好对琼姐儿的话,到底是亲祖母,亲近是肯定的,却是真没别的心思。那边小徐氏想见,但压根就没见成,金伯仪直接给拦了,只说:“你大伯母身体有恙,这次就不能见了。回头跟琼丫头好好过日子,她便放心。”

贺知庭一一应着,从里面退出来。

心里却对岳家越发有不一样的认识了。金家藏着个原配老太太,谁知道?人家老太太在这里守着家业,谁知道?金匡堂堂帝师,遭遇此事,原以为多少得有些郁郁不得志,可从人家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那一屋子摆着的是各种石碑,他在雕刻石碑,给当朝的人物做传记。他这样的帝师,是有臧否人物的资格的。见了他,还叫他给祖父带话,说着百十个石碑上,必给贺老匹夫留一个。端是洒脱!

都说文定侯的世子体弱多病,原想着遭此大难,路上的状况便是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可这次见了,不说多康健吧,但也不是说立马就咯噔的样儿。叫他看,人家不说活个七老八十,但年过花甲,得了寿终正寝,怕是能的。

二房没人就不说了,三房瞧着也还好吧。都说三老爷没能为,可在这样的地方,跟那些明显家境不怎么好的族人也有说有笑,那这至少说明,金家便是在老家,也不一定受排挤,很是能把根再扎下来的。

至于四房,他突然觉得许是之前连祖父也看错了。祖父说,文定侯府,若是老二还活着,就是另一番天地。可如今瞧着,岳父却很有些深不可测。

之前没人说好,那自是岳父不想叫人说好。家里的大哥文弱,那弟弟不想叫人觉得有争抢之心,那自然是怎么不好怎么来。就比如自家,哥哥的性子温厚……说是温厚,但其实还是老实了一些。哥哥老实,自己就得叫人瞧着更端方。

这么一想,很多不理解的便也理解了。

如今情况变了,当家的只怕就是岳父了。

他心里自有一番思量,因此岳父的安排他特别用心。每天晚上,得空了就去书房,跟岳父手谈两局,倒也都颇有收获。

可惜,这里再好,终是不能久留。天气再不好,该走也还得走。得赶上过年回家,要不然家里还不定怎么说了。

再听说顺王接走了妻子,他心里便明白金家对出嫁的姑娘的态度。顺王府的人情不好欠,但岳父宁肯欠大人情也要安排好可能被牵连甚至迁怒的女儿,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女儿在娘家的分量,这都是摆的很清楚了。

他一再表示叫这边放心,“……等琼儿生产了,做完了百日,这得等到明年入秋前后……”

是说去西北一定会带着琼儿,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走。

刚好,他在的这几天,也算把文氏给安葬了。留了七天,就抬棺葬在了后山。

贺知庭替琼姐儿行了孝,等这一场雪停了,再不停留,这就要走了。林雨桐给备了一匣子保胎丸,顺产丸,“一定得叫按时服用。”

贺知庭不敢大意,都说妇人生产是脚踏鬼门关。可岳母生下琼姐儿的时候,年岁算着,只怕还没琼姐儿大。可这一年一个的,子孙繁茂,也不像是留下病症。想来,只怕还是有些门道的。他一再保证,“一定盯着叫吃,不假他人之手。”

送走了女婿,林雨桐是真就放下心了。原主两口子果然不是不靠谱的人,虽说对家里很退让,但到底不是没有底线的。这女婿很靠谱!

她这边觉得得了好女婿心情舒畅,可孙氏上门来却愁眉苦脸,甚至是带着几分气愤,“……弟妹,你说琳姐儿的婚事可怎么办?姑太太不知道怎么就瞧见琳姐儿了,她家的大孙子比琳姐儿小三岁,愣是话里话外的想结亲,说是大点的媳妇知道伺候人。”

林雨桐不由的就皱眉,“谁家的孩子生来就得去别人家伺候人去?”

说的就是这个话呀!

孙氏眼泪都差点下来,“二嫂这一去,琳姐儿的婚事就又得耽搁一年。”

是说亲侄女,怎么找也得守孝。过了年琳姐儿都十六了,再守孝,这就十七岁的人了。如今婚事连个眉目都没有,怎能不叫人忧心?

孙氏低声道:“但也不能怨二嫂,这次姑太太说亲,我就用守孝的借口先给推了。”说着,就试探着问,“原本我都不该来问,但这……为了孩子,我不得不厚着脸皮问一声,林家可有合适的孩子?”

没有!

林雨桐就道:“我兄弟之前来,也见琳姐儿了。要是有合适的,这能不提吗?我大哥家的老大成亲了,那个年纪大,我没嫁过来的时候都生下了。老二今年春上成的亲。小的倒是年岁不够,我嫂子是中间小产了一会养了几年才生的这个小儿子,比璇姐儿还小。我兄弟家的,大的比璇姐儿大半岁,小的也才十岁上下的年纪。”

还都是孩子,匹配不得!

孙氏顿时灰心,脸上就有了愁苦之色。

林雨桐就道:“你要是不嫌弃西北又远又苦,我倒是能委托娘家,看看我嫂子娘家那边,或是哥哥的别的同僚那里,可有好儿郎……”

孙氏又摇头:“林家那是姻亲,我信得过。孩子嫁过去,便是条件再苦,我知道人家人好,托付过去我放心。”可若不是十分叫人放心的人家,那就不如放在眼皮底下来的好。

跟着就又叹气摇头,“之前托给林家舅爷的信,也不知道孙家收到了没有。”

还是不死心,想看看那边的意思。指不定就有好的亲事了!若是没有,不过是白问一句。若是说的亲事不好,大不了不应就是了。

林雨桐就说:“还不到吧!只要能赶在腊月到就不错了。”

进了腊月了,京城里各处都是繁华,不管朝堂里出了多大的事,只街面上跟往年并没有不同。

许时忠的车马在城里转了一圈,这才回府。这是他打从监国以来,日日要做的事。成了他每日行程里固定的一部分。从城里转了一圈回家,从角门进家门。

如今,这个职位很是招人记恨,被刺杀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那辆满是华盖的马车,按时从大门出去,从大门回来。但里面坐的从来都不是自己。那辆车上死了五个替身了。他呢,从来都是一顶小轿从宫里出来,然后去偏僻的小院落脚。就跟六部的小官吏一样,住的偏僻又逼仄。然后从这里换个最普通的马车,汇聚在京城的人群和车流里,然后就像个普通管事一样,从角门进去,然后回书房。

迄今为止,这条路线还没被人看破过。

今儿一回来,就被幕僚送来两封信来,“驿站里凡是给主公的信,都是三百里加急。天气着实不好,这信还是迟了一些。谁知道这信才收到,还没看是谁寄来的,只看这驿站的戳,是在是生僻之地……正奇怪呢,顺王府的二爷却打发人来,送了一封信,说是爱呈给您就呈,不愿意呈就别呈。再一看,这两封信上的字迹是一样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属下的错觉,总觉得这字在哪里见过,却又实在想不起来……”

许时忠哦了一声,就顺手接过来,只扫了一眼,就笑了一声,“不是别人,是我那小舅子。”

金家的人?

幕僚吓了一跳:“属下该死!这信属下来拆!”

许时忠将驿站得来的信直接扔进火盆里,“两封信内容是一样的。一封邮寄,一封交给李诚带回来。邮寄的信署名是给我的,那就有可能被人动手脚。封皮你拿了,你没事,那就是说,要有万一,一定是在里面被人动手脚了。我不看便是了!金家并没有害我之心,顺王也不会用这种拙劣的办法……因此,可能有问题的直接销毁,不用费事。”说着话,就直接将留着的那封直接给拆开了,“还挺谨慎,竟是变了一些字迹写信。”可一看这信的内容,顿时给气笑了,骂了一声混账行子。

幕僚心说,这是没生气,生气万万不是这个表情。如今这样,倒像是看着家里的二老爷耍无赖的样子。

他小心的道:“可是小舅爷的信?”

“可不正是!”许时忠摇头,却先问:“姐儿在家可都好?”

没有不好的!都当祖宗给供着呢,谁敢惹她?

许时忠又问:“我记得夫人的大侄女嫁到了贺家,那孩子如何了?”

这个……不知!

许时忠面色便不好了,“盯着点,别叫出事了。若真是被欺负了,我到下面,怎么见夫人?”

是!

幕僚有些拿不准许时忠对金家的态度。

正沉吟呢,就听主公又吩咐道:“明儿,请李诚过府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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