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穆安之交待的事李玉华非常认真,反正她也每天都会去慈恩宫没几天就侦察回来说是陆国公夫人进宫请安,还在凤仪宫留了午膳。晋国公夫人也时不时进宫给太后请安要说晋国公夫人挺可怜的她虽应着国公夫人的名衔说来也是宗室只是宗室的国公断然无法与民爵国公相比晋国公这一支是晋王旁支真正在朝中受宠的是晋王一家。
这位国公夫人即便进宫也只能陪坐末流有时慈恩宫去的人多她也末座都排不上,就只能先回去了。
四五十岁的半老妇人,亏得这位夫人言语伶俐玩笑话也多她时常露面,蓝太后待宗室向来恩厚,也挺欢喜。
在慈恩宫打过几回照面儿晋国公夫人还跟李玉华拉近了关系李玉华也是个伶俐人,只管不动声色的收下晋国公夫人打发人送的两筐北疆蜜瓜,着人回了两筐山货干果。
晋国公夫人果然按捺不住,私下到皇子府拜访李玉华就说起朱家的案子来。李玉华只做不知,“我们殿下如今倒是在刑部当差,可他管什么案子我就不知道了。嫂子也知道我,我也不懂官场上的事,更不懂审案断案。嫂子打听这个做什么?”
“也是我们国公爷操心,这案子其实跟我家没关系,这不是我们国公爷相中了朱家那位举人么,如今他家又有这桩官司,真是叫人放心不下。”
“刚听嫂子说朱家不是经商的么,怎么还有举人的事?”李玉华这装模作样的本事绝对已臻化境,她又问了起来。
晋国公夫人道,“妹妹有所不知,朱家虽是商人之家,却是有个极出息的孩子,就是这位朱举人,如今才二十二岁,就考取了举人功名,我们国公爷很是欣赏他。恰好我们家里的四姑娘到了说亲的年岁,国公爷说了,只要小伙子人才出众,咱们也不是那挑捡家世的人家。”
“唉哟,那我先跟嫂子道喜了。”
“同喜同喜,就是朱家这官司叫人愁。”
“嫂子有什么可愁的,这是朱家自己的事,也不干咱们什么?”
“哪里能不干呢?就叫人挂心。”晋国公夫人的眼神里充满暗示。李玉华也不装聋作哑,直接说,“那嫂子过来找我,是想叫我跟殿下说,偏袒着朱公子些。”
“不不不,哪儿能让三殿下循私。原本朱家无嗣,朱公子是朱老爷嫡亲的小兄弟,最近的血脉了,再怎么说,祖产也得朱公子继承。妹妹说是不是?”
李玉华虚笑两声,哪里会上这话套儿,“这我可不晓得,这得律法说了算。”
“律法也是这样说的。”晋国公夫人道。
李玉华立刻一句话,“那嫂子还愁什么,我家殿下您是知道的,最公正不过,一准儿按律条判。”
晋国公夫人登时仿佛生吞了个大倭瓜,看着李玉华一脸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笑意,晋国公夫人再说不出旁个话来。
凤仪宫。
太子听陆皇后说完朱家事,正好喝完手里的蜜瓜酥酪蜜糖羹,把碗递给太子妃,“再来一碗,这羹调的好。”
陆皇后笑,“你常过来,我天天叫人做给你吃。”
“我哪天不来母后这里。”太子一臂侧后支在凤榻扶手上,宽大的衣袖迤逦垂下,较之往常严谨,多了些随意,“倒是舅妈,这会儿进宫来怎么说起朱家的事。朱景半年前过逝的,临终前还写的遗折递上来,父皇心里很念着这位老臣,还感慨了几句当年的情分。这都以前的事了,舅妈怎么想起来跟母后念叨这个,还是人朱家自己家族的事。”
“这不是旁支的一个丫头嫁的朱家人,求到你舅妈头上,说的好不可怜。你舅妈却不过同族情面,才说到宫里打听一二。”
“这事跟母后打听也不对路,您也不知道外头审案断案的情形,她这是找错了人。”
太子妃端了甜羹进来,正听到太子问,“可是有什么内情?”
陆皇后道,“要是旁的案子,拿你舅舅的帖子过去吩咐一声罢了,如何能扰到我。这案子是三殿下经的手,你舅妈倒不求三殿下偏颇哪一头,只求他千万别因着朱家人娶了陆氏女就格外为难。”
“母后您这话中带话。”
“表哥不知道,这不眼下就是三殿下家的安宅酒了么。三弟妹进宫跟皇祖母说,三殿下还是心里有些不痛快,母后能说什么,三殿下不痛快无非就不去他那里罢了。”太子妃把甜羹放到太子手里,很有几分生气。
“那到时你也别去了,你在宫里陪母后,母后把给三弟的赏赐一分不差的颁下去就是。”太子搅了搅,蜜色的蜜瓜与雪白的酥酪混合在一起,夹杂着蜜糖的甜香飘散,“他与我们不合倒也不是什么秘密。真不知道怎么就开了窍,以前像个圣贤书里钻出的木头人,倒好对付。自他这一翻脸,我们就只能说好,不能说一句不好了。”
“今天舅妈进宫的时候,三弟妹在慈恩宫吗?”
“在,她成天长在慈恩宫,在慈恩宫的功夫比在她自己个儿的家都长。”
太子把甜羹放在一畔,“那这会儿三弟肯定知道舅妈进宫找你俩求情的事了,但凡谁伸手,那就正中他的算计!”
“表哥你也不能问一句这官司吗?”
“刑部多少大案要案,我单挑朱家这么一桩争家产的官司来问,那就正中他的下怀。他那胡攀乱咬的本事,咬出国公府是必然的,国公府平白被他泼一身脏水,得不偿失。”太子薄削的唇勾起一丝意味深长,“不过,也只管告诉舅妈,律法之内,如果断案有偏颇,朝廷不会坐视,更不会让功臣之后受委屈。”
皇后太子妃都松了口气,太子提醒一句,“但有一样,朱景是父皇记在心里的老臣,曾与朝廷有功,这些年督办粮草一向得力,他的遗孀独女,谁都不能欺负。”话到最后,太子精致无双的面容上十分郑重。
皇后道,“这你放心,你舅妈你舅舅都不是这样的人,也只是求公断而已。”
“这就好。”
李玉华把晋国公夫人向她打听的事,还有陆国公夫人进宫的事都告诉了穆安之。李玉华把晋国公府一家子都打听清楚了,“这晋国公真不是寻常人,就在宗人府做个闲差,家里五六房小妾,孩子更不少,六个儿子七个女儿,还不是一个娘的。平时瞧着晋国公夫人在太后娘娘跟前打趣说笑,她也生的那样圆团团的脸满是福态,真想不出她家里是这样。要搁我,我得愁死。”
穆安之好笑,“你愁什么?”
李玉华掰开手指跟穆安之数,“先说晋国公这人,就这种家里五六房小妾的男人,嫁他还不如自梳清净。宗室国公一年才五六百两的俸,他在宗人府担个六品职,一年有两三百两的进项就是多的。还有这五六房小妾十几个儿女要养,这长大了,儿子要娶媳妇闺女要嫁人,哪样不是开销,这能不愁?真难得晋国公夫人还能笑得出来。”
“那下次晋国公夫人再寻你,你就把朱晚写了家产转让文书的事告诉她,也让她少操些心。”
“她不会来了吧,今天我叫我堵死了。”
“那可不一定,像你说的他府里十几个孩子五六房小妾要花销,像朱家这样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穆安之笃定了晋国公不能放弃朱家这块肥肉,“晋国公夫人说的四姑娘是不是嫁到晋国公府的朱氏小妾生的女儿?”
“是呢。我特意问的孙嬷嬷,孙嬷嬷可真厉害,她什么都知道。”
“那是。”
李玉华说,“晋国公府还能说是缺钱,陆国公府大家大业,怎么还盯着朱家的事不放?今天陆国公夫人就进宫了,还在凤仪宫用的午膳。”
“谁还嫌钱多呢。”穆安之讽刺道。
“陆国公夫人到凤仪宫去,会不会让皇后吹枕头风,要不就是请太子出面?”
“陆国公夫人到慈恩宫的时候,你在不在?”
“当然在,你不是叫我留意么,我每天早早就到皇祖母那里去的。”
“皇后年老色衰,吹不了什么枕头风了,何况朱家一介商贾之家的事,堂堂一朝皇后要跟陛下提这个,这也太掉价儿了。”
“那就是想托给太子?”
“太子不会答应这事,朱景死后陛下特意再赏朱家十年西北军粮经营权,可见陛下对朱家的圣心,太子每天在陛下身边,陛下的心意,他比谁都知道。何况,陆国公夫人进宫时你就在慈恩宫,他一想就能明白我会叫你盯着往凤仪宫或是东宫请安的陆家人。他不会有什么动作的,一则朱家与他无干,二则他也担心貌然出手被我借题发挥。”
“那你让我在宫里盯着陆家人有什么用,照你这么说,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动作。”
“就是让他们什么动作都不要有,我要让他们知道,我的眼睛在盯着他们。我的案子,不容许任何一只手介入!”
李玉华望着穆安之冷峻的脸庞,暗搓搓的想,我家三哥面无表情说话时简直是俊的没了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