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83|一七一章(1 / 1)石头与水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陆国公那张不动声色的面孔下并非全无波澜穆安之在朝嚣张他早便见过,但真正对上时穆安之那种冷酷的敏锐仍令陆国公有种如坐针毡的危胁尤其在穆安之不留任何情面的将宋尚书骂厥过去之后。

这便是官场!

官员的战场!

穆安之的政治资本并不丰厚,宋尚书朝中大员一言不慎被穆安之抓住漏洞穆安之立刻口出如刀将宋尚书打的全无还手之力这种敏锐这种口才甚至让陆国公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丝不太美妙的回忆。

穆安之不过是在刑部初初分管一件大案的皇子甚至不能完全管控刑部但哪怕面对内阁大员都没有一丝惧意。

甚至,他主动出击,对穆宣帝道“臣先前不知有先帝与先忠武公之事南夷军粮案是臣主审,既如此,请陛下将此事交给臣臣必能办的妥当。”

陆国公立时心生不妙但他实未料到穆安之竟然对先忠武公救驾先帝而死之事一无所知,且观此情形,穆宣帝并未对穆安之提及此事,他先于穆宣帝说破已是不妥。

这个时候,他再拦穆安之,怕帝心不悦。

陆国公素来妥当,步步稳健,素不涉险,故未再说话。

穆宣帝看向面前几人,陆国公杜尚书均无异议,穆宣帝便对穆安之道,“有始有终,此事便交给你来办。”

陆国公心脏陡色一沉,穆宣帝此一句,已知帝心所向。

不过,三殿下即便真的能逼杀胡源,南安侯纵是面子上大义灭亲,难道心里就真能痛快?

穆安之自御前告退,立刻召杜长史华长史商量此事,杜长史年轻,略比穆安之大个四五岁,杜长史扇骨一下下的敲击掌心,“竟有这事?我从小在帝都长大,帝都权贵豪门中的逸事传闻我大都知道,这事我从未听闻半点风声。不过,先忠武公因救驾重伤不愈离世倒不是什么秘密,忠武公过逝后,先帝谴今上亲至南安侯府代为祭奠,亲拟谥号忠武二字,武将得此美谥者,屈指可数。可却从未听闻过先帝有过此言。”

朕之子孙,绝不相负。

这岂不是免死金牌么!

华长史在帝都为宦多年,亦是初次听闻此事。华长史道,“先帝在位时的史书已经修整完缮,史书中并未提及先帝对胡家有此承诺。但,陆国公也不至于说谎。”陆国公敢在御前提,必然是确有此事。

杜长史眼睛一眯,问,“殿下也未在陛下那里听说过此事。”

穆安之翻个白眼,他跟穆宣帝关系一般,这事在华杜二人这里并非秘密。

杜长史摇开折扇,忍笑道,“如今随扈官员谁不知殿下倍受陛下重用,每日在陛下跟前服侍不说,还代陛下批阅奏章。”

华长史也觉着有些好笑,估计现在认为并不受陛下宠爱的就是三殿下自己了。华长史道,“倘陛下厌恶谁,那是再不会多看一眼的。陛下知殿下性情纯直,指点殿下,殿下晨昏定醒,为君父分忧,实称得上父慈子孝,天下楷模。”

穆安之奇怪,“你俩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会拍马屁了。”

华长史险没叫这话噎死,杜长史翻个刚刚穆安之一模一样的白眼,“兴许是陛下听奉承话听的太多,就喜欢殿下这样噎人的。”

穆安之素来会噎人,不想竟叫杜长史噎个正着,不禁一乐。华长史说,“南安侯府的事,不妨问问安黎,他应知道一些。”

穆安之虽说话噎人,心肠当真极软,胡安黎一向很得他心意,问胡安黎此事,将来再让胡源伏法,到底是父子。

杜长史看出穆安之的犹豫,直接道,“若我是安黎,宁可知道案情进展,难道还真刻意回避,什么都装做糊涂不知,最后哭上一场,做足孝子本分?若安黎肯那样装模作样,当初根本不会把周氏的事闹出来。”

穆安之仍是同杜长史道,“你们是内窗师兄弟,你私下问问他,他怕是也不大清楚,不然当初会告诉咱们。”

穆安之这话也在理,杜长史领命而去。

因胡清被册侯府世子,虽是在行宫,往来道贺之人也极多。胡清在随驾之列是穆宣帝钦点,胡安黎是被穆安之带来的,胡清近来时有交际,儿子不在身边,便叫了胡安黎过来,带着他穿针引线引荐些人脉。

胡清这做叔叔的,真是比胡源这做爹的称职百倍。

胡安黎自胡清那里辞出回穆安之的行宫别庄,杜长史方去寻他。胡安黎身上有些淡淡未散的酒香,杜长史看他面颊微赤,手掌覆他额上问,“这是吃了多少酒?”

“没吃几盏,师兄还不知道我,我一盏米酒入肚脸就要红的。”小厮端来香茶,胡安黎递给杜长史,“我这刚回来师兄就过来了,可是殿下那里有事?”

“有件事想问问你。”

胡安黎打发小厮出去守门,杜长史这才将事说了,果然胡安黎皱眉,“这事我从未听人提起过。”他有些迷惑的看向胡安黎,“我也只知道当年曾祖父是救驾而死,从未听说先帝对胡家有过这样的许诺。”

胡安黎起身,“我去问问二叔,我没见过曾祖父,二叔是见过的。”

“你好不好问?”

这事关系到胡源生死,让胡安黎出面找胡清问,以后族人会如何评断胡安黎。

有一些带着夏天草木香的软风拂过素色窗纱,拂过胡安黎斯文清瘦的脸颊,酒晕的微红渐渐褪去,胡安黎温和的脸部线条逐渐冷酷,他道,“没什么不好问的。这事我都不知,可见祖父无意让家族子弟凭此事炫耀,先帝时的史书也未记载此事。这绝非陛下之意,必是祖父之意。”

说着,胡安黎忍不住讥诮一句,“我这个父亲真是连祖父一成的智慧都没有继承。”

朕之子孙,断不相负。

当年先帝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出自君臣之情。

胡安黎也相信,先帝对胡家说这句话,是真心的。

不过,祖父更加明智,一朝天子一朝臣,未尝不是一朝天子一朝君,君心莫测,与其大肆宣扬此事,倒不如闭口不提,史书不记,如此子孙不会因祖上之功而懈怠,天子方能感念胡家先人之功。

这位陆国公还真是会把胡家往火坑里推!

胡安黎立刻就去了胡清那里,胡家在行宫这里亦有御赐别院,胡清听完胡安黎说完来龙去脉,轻轻拍着湖边扶栏,轻声道,“这别院还是当年老祖宗在世时,仁宗皇帝所赐。”

胡安黎望着胡清,胡清的视线自湖水上收回,对胡安黎道,“你也知道,我们这一支,原非嫡长一脉。胡家最初是外戚出身,嫡长一脉得的是承恩公之爵,我们这一支爵位是老祖宗刀枪血海里挣来的。当年秉承的教导便是以军功立身,所以,嫡长一脉不为明圣皇后所喜逐渐凋零败落,我们南安一支却得以延续至今。”

“当初你曾祖父救驾过身后,先帝原有意再为胡家赐爵,你祖父婉拒赐爵,此事也不准家人再提,今上登基后修先帝在位时的史书,也是你祖父面谏陛下请史官勿提此事。臣子救驾原为本份,何况咱们胡家多年深受皇恩,每个胡家子弟都当忠君保国,为君为国而死,乃是胡氏子弟的本分。你祖父从未对家中晚辈提及此事,也令我等不可再提,就是担心家族子弟倘知晓此事反生怠惰之心。”胡清道,“你若不提,我也想不起。陆国公倒是消息灵通的很。”

胡源现在的存在已令胡氏家族蒙羞,胡安黎是他嫡脉骨血,对胡源现在的认知也只有一个,斩首以谢天下,更是成全胡家最后的名誉与体面。

胡源不死,胡家就会被他拖到更不堪的境地!

不知陆国公是出自什么样的目的将此事在御前挑破,但,陆国公此举是绝不会得到南安侯府的任何理解。南安侯府这样存活百多年的家族,它所经历的兴衰,看过的世事,远非赐爵不到二十年的陆国公府能比。

它的冷酷,也远在陆国公的想像之上。

胡清那双在南夷的战火与海风中淬炼多年的眼睛看向胡安黎,“跟着三殿下,未尝不好。只是眼下外头的闲言碎语会不大好听。”

胡安黎明白胡清的言下之意,胡清没有装什么兄友弟恭,家族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胡氏子弟在南夷流血卖命,胡源原该在帝都主持大局,结果,胡源弄出这样的祸事!

不说旁人,胡清对这位长兄就成见极深。

胡清被南安侯派回帝都,便是有意让他在御前磨练,以后接替世子之位的!

不得不说,胡清与胡安黎都是明白人中的明白人。

难得的是,二人皆有心胸,方有今日相处融洽。

眼下局面,胡清不能出面,他是穆宣帝新立的世子,对于胡源之事,胡清最好避嫌。

要出面的是胡安黎,只有胡安黎才能亲自执笔书信给南安侯。

此事,能决定的只有南安侯。

南安侯可以大义灭亲,因为他是胡源的父亲,父让子亡,子必亡。

胡安黎则会因此终生为人所诟病,哪怕在胡清看来,胡源这样的简直枉为人父。但只要有父子名义在,胡安黎便要受此谴责。

胡安黎是写好书信方去见的穆安之,穆安之听过来龙去脉,也不禁道,“南安侯倒真是用心良苦。”

胡安黎道,“这件事还是需祖父定夺,给祖父的书信我已写好,请殿下过目,看可还周全。”

穆安之也没客气的接过看了一遍,他不解的同胡安黎道,“你写这信倒是省了我的事,以后你要怎么办?胡源怎么说也担着个父亲的名声。你以后可是要科举的人。把这信拿回去,我给南安侯写封信便是。”

“这如何使得?倘传出去,叫些小人说起来,殿下就是逼迫祖父大义灭亲的人了。”胡安黎急道,“殿下原是公心,就成了私义!”

“什么公啊私的,不论公私我都要用律法处决此案!我名声一直不好,多此一桩事不多,少此一桩事不少。”只要问心无愧,穆安之根本不在乎名声什么的。

“不行!”胡安黎大声打断穆安之的话,他一向斯文,突然吼了一嗓子,倒把穆安之吓了一跳。

胡安黎立刻压低嗓音,压低上身凑到穆安之跟前,低声道,“殿下的名声是秉公直断,是嫉恶如仇,是言语直率,心地仁善,绝不能是逼父杀子,更不能替陛下担上皇家忘恩负义之名!”

这样有离间天家父子嫌疑的话一出口,胡安黎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的声音像是从心脏里掏出来从喉咙里一字一句的挤出来的一般,“我说这话,便是生死都交付殿下手里!殿下,您的名誉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我要效忠的人,就是能给冤者以公道的人!我他妈这辈子都受够了不公道!殿下,您在,我追求的志向方有实现的可能。”

“殿下,请一定要珍重己身,您的安危,您的安康,您的名誉,对臣而言,都无比重要!”

胡安黎从穆安之手中一寸寸的抽回书信,穆安之看到胡安黎手背上绷紧的淡青色的血管,听到这位一向温和的属下第一次这样不容置疑的声音,“这事就这么定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