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龙錾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李自成个性十分强硬,又自视甚高,被他视作可以大发其财手段的追赃助饷,估计是要被坚定不移地实施了。
而从后世穿越而来的他,当然知道,这项对于大顺政权来说堪为灾难性的政策,在其真正实施之后,终究造成了何等灾难性的后果。
这种倒行逆施又目光短浅的愚蠢之举,让原本倒向大顺的原明朝官员,自此坚决地与大顺划清界线,对抗到底,甚至不惜与那关外的异族满清联合,对大顺进行联合剿杀。
最终,这位现在高坐龙椅上的大顺皇帝李自成,被明朝势力与关外满清联合攻击,不断逃窜,直到最后在湖北九宫山一带被地主武装杀死,这样的结局,如何令人惋叹。
但是现在的自已,又如何可将这真实历史上会发生的事情,对面前的这位大顺皇帝一一讲出呢。
只是龙錾对皇帝李自成,还是抱了最后一丝希望。
于是,他轻叹一声,对李自成说道:“皇上,若你真定要实施这追赃助饷之事,在下亦是无话可说。只不过,在下听闻,现在那关宁军头领吴三桂的父亲吴襄尚在京城,希望你在顺利招降吴三桂之前,善待其父与相关家属。若是能笼络好这关宁军,则必可牢扼山海关,将满清阻挡于外。将来我大顺北部边境,当是无忧矣。”
李自成斜了他一眼,哈哈一笑道:“这是自然,何消你来咛嘱。俺自会派出妥当人选,一去招抚吴三桂,二去善待其父亲与家属。那吴三桂本是首鼠两端之人,若见俺这般招降,必会忠心为我大顺效命。”
李自成虽这般说辞,但龙錾看到他表情轻蔑,一副根本未上心的模样,心下顿有说不出的沉重。
他近乎凭直觉能感受到,这位拿下京城,正是自得意满之际的李自成,其实根本就没有在意此事,故极可能还会如真实历史上那样,在未完全招降吴三桂的情况下,就苟待吴三桂的家人,拷掠吴襄,劫走其爱妾陈圆圆,最终逼令吴三桂反水,与满清联合来攻,而在京城仅仅呆了一个多月的大顺,最终政权就此垮台。
想到这里,龙錾近乎下意思地打了个寒颤。
他知道,如果这个穿越而来的时代,与真实历史类似的话,可能也就一个多月后,李自成就要逼得去山海关外与吴三桂当面对决了。而被裹胁其中的自已,只怕亦是最终噩运难逃。
怎么办?
自已只能随波逐流无所作为吗?
不,绝不能让命运彻底掌握在别人手中。
虽然在时代巨轮的碾压下,个人得以改变命运的机率微乎其微,但哪怕有一丝改变的可能,自已都要去将其牢牢掌握,不可错失。
那么,现在的自已,却该如何行事呢?
一时之间,龙錾心里并没有底。
当然,现在时间尚早,接下来的几天,自已可以先看看事情的演变是否还如真实历史上那样,再做出决定,亦不为迟。
他还未说话,李自成却长长地打了个呵欠,又伸了伸懒腰,便道:“奶奶的!聊了这么久,老子也乏了,龙錾你也回去歇息吧。对了,这几天,你与你的手下可驻守那医馆之中,好好护那公主周全,暂不回营亦可。”
李自成主动这般说话,正中龙錾下怀。
他立即起身拱手:“多谢皇上安排,在下不胜感激。”
龙錾立即返回医馆,便听得小太监安成来报,说公主已然醒来,正由蕊珠侍候着喂食米粥。
龙錾闻报,心下亦是欢喜,他随即入得公主卧休的病房,正好见到,公主此时已食完了大半碗米粥,见龙錾进来,她挥了挥手,让蕊珠先行退出。
蕊珠退走后,龙錾倚坐于床头,公主侧着脸,躲避他关切的目光。
“公主殿下,可还好些了?”龙錾柔声问道。
朱媺娖轻叹一声,缓缓道:“其实,你根本没必要救我的。”
龙錾仿佛猜到她会说这句话一般,淡淡一笑道:“公主,我救你,其实也是在救我自已。”
“救你自已?”公主闻声瞪大眼睛。
龙錾目光幽沉,扭头望向窗外:“是啊,这话也许你很难明白,也许,要很久才会明白。但你要知道,这句话,绝对是我的真心话,没有半点敷衍与虚情假意。”
公主怔怔地看着他,似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结下去,随即淡淡地回了一句:“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安置本宫?”
龙錾回过头来,轻叹一声道:“公主且先好生将养,他事勿虑。另外,驸马周显之事,我已禀明皇上,皇上亦十分同情公主境遇,故亦会大力寻找驸马。总之,龙某虽然能力有限,却定会给公主一个好交待,断不会令你了无凭依。”
他说完后,令公主好生休息,便起身离开。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朱媺娖那复杂的目光。
这目光中,有感激,有依赖,有凄惶,还有更多不可名状之物。
龙錾离开后,在另一间房内,与自已手下那几名兄弟,一起聚议闲聊。
他向他们说了自已被升为哨总一事,自是被众人齐声夸赞。而后,龙錾又将李自成打算对明朝官员进行追赃助饱饷一事,对众人简要地说了一番。
“唉,现在民心未附,立足未稳,皇上行事就如此操切,只怕到时候,京城将有一场极大的动乱。”龙錾一脸忧色。
见这位刚刚才荣升哨总的长官,竟是这般忧虑,李行正、郭小五、赵疤子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毕竟,在他们看来,这皇上要做事,跟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小兵小卒来说,实在太过遥远,自已仅需听命行事即可,又何必思虑太多。
但是,龙錾所说的,却也有道理。
万一这京城若是乱了起来,或是重起刀兵,那在第一线面对这生死之局的,可就是自已了。
“龙哨总,咱们哥几个都是粗人,也理解不了那些弯弯绕。你且说吧,若真到这般地步,我等要如何行事。反正,我赵疤子全听你的。”赵疤子闷着嗓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