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结婚是件喜庆的事。但婚礼过程对新郎新娘来说却是件力气活,乡下的婚礼更是如此,真是没点耐力都撑不下来。
郑华想不明白结个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规矩那么多的锁碎事。
他天没亮就被母亲喊醒了,然后像只陀螺一样被长辈指挥团团转,直到有人喊他动身去接新娘,他才猛然醒悟自己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连忙带着一大帮挑着礼担的亲朋好友浩浩荡荡出门迎亲。
郑华家离吴月家很近,商量后舍弃了婚车,吴月又不愿坐花轿,最后决定干脆走路算了,反正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
乐易怀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心走在郑华身后,胸前挂着一个鼓鼓的跨包,里面装满了红包和烟。
他打听到这个地方有灌醉新郎的风俗。那些人肯定是不敢喊郑华喝酒的,但伴郎肯定在劫难逃。
好死不死,自己就是那个替新郎趟雷的伴郎。
乐易决定一有人来劝酒,就递一个红包过去,用红包开路。反正又不用自己掏钱。
看直播的人自然不知道乐易的壮烈心情,不过,就算他们知道也不会有半点怜惜,反而更加期待。
俗话讲一处乡村一处例。都是婚礼,每个乡村的俗例却大不一样,对看直播的观众而言,郑华的婚礼是非常新鲜有趣的。
当看郑华这样的新姑爷为了抱得美人归被当地的风俗捉弄吃憋,观众们更是乐得冒泡。
观看人数自然蹭蹭上涨,不到十时,突破千万,半个小时后突破一千五百万。
吴家湾村口,一个看着得有九十岁的老人站在路旁焦急张望着。
老人正是吴月的父亲,虽然手拄拐仗满头银发,老态龙钟模样,实际上他才七十四岁。
他如此显老一是因为当年车祸身体跨了,二是内疚女儿为了救他赔上了自己的终身幸福。
这些年他活得艰难,但他还努力活着。他每天入睡前都告诉自己,没看到女儿找到自己的幸福之前,那怕阎王爷亲自来,他也不去。
原本以为那畜生死后女儿自由了,可以追求自己幸福了。又跳出一大堆不相关的人说三道四,这样又耽误了好几年,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
好了,现在好了,女儿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但郑华这小子怎么这么磨磨蹭蹭,太阳都升老高了还不见人影,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哼!
他要是敢反悔我跟他没完。
“外公,你怎么在这里啊,迎亲的人都快到了,外婆到处找你呢。”
赵芸小跑而来,掺着老人手臂,半撒娇半埋怨道。
老人眯起眼向路的尽头仔细瞧了半晌:“没来啊,人呢?”
“直播里看到他们已经出门,几分钟就到了,咱们快点回去吧。”
老人在外孙女掺扶下颤巍巍地往家里走去,犹豫再三,问道:“迎亲队伍隆重吗?”
“隆重啊,吹锣打鼓,乒乒乓乓非常热闹。”
“那就好,那就好…,囡囡啊,你妈她苦啊!”说到这,老人不禁老泪纵横。
赵芸不知道怎样安慰外公,语言在此时显得空白,或许只要母亲获得幸福,才是对外公最大的安慰。
吴家也是大摆宴席,本来同宗同族的叔伯弟兄是不同意的,认为二嫁女丢人。后来听说郑家搞得隆重,而且还网上直播,就说吴家嫁女不能太寒酸,三姑六婆,沾亲带故的都必须请到,一定要搞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才行。
为此还特意将吴家湾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大扫除一遍,沿路两边的墙也粉涮一遍,再挂上一溜的大红灯笼,就差没黄土铺道了。
老人却丝毫不觉得丢人,他现在豪横得很。
吴月提出离婚时,前夫提着菜刀找上门,就彻底将老人激怒了。他甩掉拐仗就要和前夫同归于尽,一心求死的模样不但吓怕了吴月,也将前夫吓得落荒而逃。
前夫死后,赵家人要吴月郑华给他们一个说法,老人拄着拐仗来到他们门前,就问一句话:是不是你不让我女儿幸福?
现在赵家人不说找吴月郑华要说法了,见到老人都躲着走。
其行为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不久,迎亲的队伍就到了。
接下来,郑华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吴月长辈各种折腾,然后在无数的幸灾乐祸笑声下,将新娘吴月迎回家。
回到家,又折腾了半个小时,闹新房的人才全部退去,留下并肩坐在长板凳的新婚夫妇你看我,我看你,哑然失笑。
随后郑华握住吴月的手,深情道:“辛苦你了。”
吴月摇摇头:“不,我感觉很幸福。”
观众们顿时被喂了一波狗粮,一时间“不,你姓吴”的弹幕涮屏。来得晚的人不知到这个梗,少不了问什么意思,然后又被喂了一波狗粮。
新婚夫妇秀了一波恩爱后都不再说话,只是肩并肩坐着,从两人脸上静谧的神情能看出两人很享受这安静的时光。
一些观众联想到两人坎坷的爱情之路,一时间感同身受。
真不易啊!
“阿月”郑华突然道:“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说要娶你是什么时候吗?”
吴月害羞一笑,开始思考,这时直播画面突然一黑。
过了好几秒依然是黑屏,观众们抓狂了,正好看呢,信号就断了,什么意思啊!
正要开骂,就看到屏幕出现一行字:本故事真实率超过90%。
随后响起一个刻意压低声调的男人喊声:“吴月……,吴月……,吴月。”
屏幕又慢慢亮起。
一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出现在镜头里,他站在一栋二层楼房低下,抬头仰望二楼的一个窗户,每隔一段时间就低声喊一声:“吴月。”
此时天色未亮,他像怕惊扰到其他人,所以偷偷摸摸的,做贼一般。
可惜男孩喊了十来声,二楼窗户依然没灯光亮起。男孩低头在地上寻找,捡起一块小石子,朝二楼窗户丢去。
然后被窗户的横梁挡住,反弹回来。男孩又捡起石子往窗户丢去,再次被反弹回来。
男孩怒了,捡起块稍微大一点的石子用力一扔。
“砰”
砸碎了一片玻璃。
男孩吓得赶紧躲进旁边的黑暗角落里。
很快,一个中年男人从一楼大门怒火冲冲地走出来,举起手电筒寻找砸自家窗户的小混蛋。
“出来,我知道你那里,聪明的赶快给我出来。你自己说说,这个月砸了几块玻璃了。”
二楼窗户终于亮起灯光,一个穿着睡衣,长发披肩女孩出来在窗户处。她紧张寻找着,发现没有看到郑华的身影,才放下心来。
中年男人用手电筒对着女孩照射,想骂几句却又舍不得,只能任由女儿喊一句“等我十分钟”,然后跑开。
心疼啊!
中年男人一手捂着心,感觉心脏被人掏空一半。
他继续用手电筒寻找偷心贼,可惜直到心爱的女儿推着自行车从家里出来,依然一无所获。
“爸。”女儿甜甜喊他一声。
中年男人瞬间感觉心脏被填满了,他溺爱地望着女儿,道:“天气冷,有没有多穿一件衣服。”
“穿了。”
“爸给你做了喜欢的豆沙包。”
女孩举起手上提的布包,道:“我拿了。”
“多拿几个。”中年男人违心道,他知道女孩食量小,但那偷心贼能吃啊,拿少了还不够那偷心贼吃的,饿到宝贝女儿怎么办。
女孩道:“我拿了好多个了。”
中年男人感觉心脏又被掏空了。
女孩又道:“我上学了。”
中年男人检查一下车前的车灯,嘱咐道“注意安全。”
“爸,再见。”
女孩骑上自行车离去,中年男人一直用手电筒给女儿照亮前方的路,直到自行车捌弯,消失在视线中。
中年男人狠狠骂了一声:“臭小子。”
不用猜,中年男人也知道女儿脱离他的视线后就会停下来,等那个偷心贼。
镜头转到女孩那里。
捌弯脱离父亲视线后,吴月便停止自行车,在那等待。没多久,男孩就从一条巷跑出来。
吴月将自行车让给男孩骑,等男孩坐上车鞍,自己就坐到车后座。
男孩问:“坐好了吗?”
“好了。”
“出发。”男孩喊道,蹬动自行车往前驶去。
吴月坐在后座,熟悉地打开布包,从布包里拿出一个热气腾腾的豆沙包,从后面递到男孩嘴边。
男孩一口咬下半只豆沙包,被陷料烫得不停吸气,然后随意嚼了两下便吞下肚。
感慨道:“咱爸的手艺越来越精湛了。”
吴月啐他一口,道:“什么咱爸,那是我爸。”
“迟早的事。”
“我说过一定要嫁给你吗。”
男孩神气道:“我就问了,除了我郑华,这世上还有哪个男人有资格娶你。”
“臭美!”
吴月脸上带笑,将另半只包子里的陷料吹凉,才递到郑华嘴边。
六个包子,两人很快吃完。吴月食量小,吃了一个就饱,但又在郑华的命下多吃了半个。
随后上一个长坡,郑华又嫌弃吴月吃太多都长胖了,强烈要求吴月减肥,否则再胖下去自己要载不动了。两人在车上打闹起来。
东方,朝阳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