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有了,接下来是吹锁呐的人选问题。
乐易是钟意那些老艺术家的,这些人浸润锁呐几十年,功夫了得。
但把这些人召集起来一看,发现自己想当然了。
如果吹奏锁呐名曲,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吹起现代锁呐曲就扭扭捏捏,总是放不开。
乐易要求将旧欢如梦吹出调皮的感觉,这些人很厉害,吹出搞笑的感觉。
眼前的李老更是高招,愣是吹出调戏美女的感觉。
“嘻…哈哈……”苏芳芳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李老,我怎么感觉你吹的不是调皮,反倒像小流氓调戏美女啊。”
李老不愧是德艺双馨,肚量大,能容人。听到苏芳芳这样说也没生气,只是神情有些羞涩,道:“小乐说的调皮的感觉太难找了。”
其他老前辈一听纷纷附和:“对对,本来是想吹调皮的感觉,心里也是这样想,但不知为什么吹出来就变味了。”
乐易狠狠瞪一眼苏芳芳,心道就你直肠子,想笑就笑,其他人全都憋出内伤了,不照样得憋着。
原本来了三十个老前辈,不到两天时间就气走了一半多,现在只剩下十来位可不能再气走了。
问题是走就走吧,还向媒体大骂自己胡搞乱搞,糟蹋祖宗传下的宝贝。
表面是振兴国艺,实质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是不安好心的王莽,大汉…不,国艺迟早要断送在这人手里。
如果剩下这十一也气走了,乐易估计自己在老艺术家那里彻底黑化了。
好在这十一个老前辈经过了艰苦的思想斗争,接受能力高,不会轻易离开。
苏芳芳也知道是自己的错,连忙道:李老,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也不想笑的,实在是忍不住了哈哈……”
其他人也忍不住笑了。乐易只好宣布暂时休息。
乐易在排练厅一侧摆了几张桌子,上面有工夫茶具,以及一些吃食。
听到乐易宣布暂时休息一下,众人便移步到过来就坐,喝茶的喝茶,抽烟的抽烟。为此乐易还特意加装排气扇和空气净化器,倒不怕二手烟危害。
李老抽着烟,陷入沉思。乐易有条不紊地操作茶具治器,纳茶,候汤,冲点,刮沫,淋罐,烫杯,洒茶。
忙活了小半天,最后倒了四杯茶。
不过无所谓,有好几套茶具呢。有喜欢喝红茶的,有喜欢喝绿茶的,也有喜欢喝普洱的。每套茶具泡不同的茶,满足不同人的需求。
乐易泡的是雨前龙井,四杯茶自己占一杯,其他三杯给喜欢这个茶的老前辈奉上。
乐易不懂茶,这泡工夫茶的技术还是李老师教的。才学了两天,看上去有模有样,
其实是个样子货。
偏偏他还很喜欢摆弄。
将三杯茶一一给老师奉上,乐易才端起自己那杯,先有模有样闻香味,然后再一口喝掉。
赞道:“好茶”
当然是好茶。这茶叶是从江大龙那里拿来的,据说都是特级茶,数量有限,有钱都难买到。
不过好茶是好茶,具体好在哪里乐易喝不出来,在他看来,他泡的西湖龙井和旁边江雪泡的平阳特早龙井有什么分别。
“小乐”李老突然道:“你说我们的问题到底出在哪呢?明明不难却总是找不到要领。”
乐易一边往紫砂茶壶续水,一边道:“李老你真考到我了,我也不想不明白啊。如果非要说的话,我觉得应该是心态的问题。”
同桌的陈老道:“心态的确是个问题啊。以前总埋怨现在的年轻人不懂欣赏老祖宗留下的国粹,让好多好东西都失传。”
“通过这两天体验,我发现我们自己也有很大的问题。”
“之前小乐说我们老一辈的人过于保守,无法跟上时代跟上朝流。老实讲,我当时也觉得小乐这人狂妄自大。”
“心道你一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吃过几斤米几斤盐啊,你懂得我们这些人学锁呐的艰辛吗,锁呐里的门门道道你又知道几条,就在这里大言不惭。”
“现在看来,还真是自己死板了。”
李老道:“你弄清楚问题出在哪了?”
陈老摇摇头,道:“我不清楚。但我想,我们领悟不了小乐要的那种调皮感觉,而这种调皮的感觉恰恰是年轻人喜欢的,那不就表示我们已经脱节了吗。”
“我们不妨想想,如果我们不是心中还有一丝希望,觉得锁呐能发扬光大,我们还会一次又一次尝试领悟这种调皮的感觉吗。”
“不,我们不会的。这就让我想到,如果年轻人没能从传统锁呐中找到自己喜欢的,他还会去学锁呐,他会去喜欢锁呐吗。”
“没,他们不会。”
“那么问题就来了,我们作为先行者,作为老师,只会向学生展示锁呐我们认为好的一面,而学生却无法领悟到这种好。那么问题到底出在谁身上。”
说到这,陈老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不由有些拘谨,又道:“不好意思,一时激动,说了这么多废话,让大家见笑了。”
李老道:“不不,你的话绝不是废话,恰恰相反,发人深省啊。这样吧,既然把话都说开了,大家也不防谈谈自己的感受。我先给大家讲讲我的想法吧。”
李老将烟摁熄,又喝了一杯茶,才道:“我家也算是个锁呐世家,小时候家里长辈也逼着学。但我却不喜欢,感觉不是吹白事就是吹红事,没意思。”
“后来当上了教书匠,父亲也就不再逼了。然后结婚生子,教书育人。中间大概有三十年没碰过锁呐。”
“再后来老父去了,将家传的锁呐交给我,跟我说。如果觉得锁呐还能传下去,那么锁呐就传给我了,由我保管,然后再找个传人传下去。”
“如果觉得锁呐没有未来了,那么就将锁呐和父亲的骨灰一起葬了,让他带着锁呐去见列祖列宗。”
李老的情绪有些激动,双手微微颤抖地从烟盒掏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一口吐出,让情绪平复下来,才道:
“我怎么可能做那样不孝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