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这不是害怕她家里人担心嘛?”
司长狄稳住身,回头讪笑,故作淡定的向柳无羲解释。
要是被柳无羲知道顾修打碎了他心爱的花瓶,别说是把顾修折腾哭了,抽筋扒皮都是有可能的,柳无羲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为师傅着想了?快去快回吧。”
柳无羲心下新奇,自家徒弟就是榆木脑袋一个,竟然也有这么灵巧解意的时候,真是少见。
离了柳无羲后,司长狄背着顾修迅速下山,朝着村子跑去。
他并不知道顾修家在哪里,一路上顾修都是哭哭啼啼的,实在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这山下只有一个村庄,想来就是这村里的的。
司长狄有意将顾修送回家门,可是顾修这时候还是没有清楚的说出报出自家门槛。
村子虽然不大,但是多多少少有百来家口,从山上到山下,他已经累的不能行了,已经没有过多的精力再背着顾修挨家挨户的询问。
思来想去,司长狄决定把顾修放在村口,等她哭够了,不再闹了,自己就会找回家去。
主意打定,司长狄把顾修放在村口的大石头上。
村口这时候已经野花泛滥,明艳艳的味道很是清香,司长狄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他至今还想不明白,一个人的昨天与今天的作风竟然可以差别这么大。
一个英姿飒爽,桀骜不驯。
一个胆小懦弱,哭哭啼啼。
判若两人,虽说眼睛不会说谎,但有时候真真假假,实在难辨,他只知道她叫顾修,手段狠辣,俏皮英勇。
“怎么样?找到顾修了吗?”
顾庆云家里,三间瓦房围成的院子,被人挤的满满当当,一个个的都锁着眉头,舒展不开。
其中一个妇人脸上愁云密布,细看下,满是皱纹眼角还挂着尚未干涸的泪水。
这个妇女正是昨晚上弄丢顾修的林秋华,此时的林秋华一双混浊的眼睛,满是希翼的看向顾庆云。
后者灰头土脸的,昨晚在山里找了一夜,这才刚踏入家门。
顾修庆云不忍直视林秋华的期待,努了努干裂的嘴,叹了口气,走到一口大缸前,捞起满满一瓢水,往嘴里送。
“我问你话呢!顾庆云!顾修呢?啊?不是去找了吗?怎么就你们回来了?我闺女呢!”
林秋华快步走过去,一把把顾庆云嘴边的水打翻,双目一瞪,眼泪就啪嗒啪嗒的往下滴。
“嫂子,你别怪顾大哥啦,昨晚顾大哥带着我们山上山下寻了个遍,这草窝里,山洞里,瀑布边都去过了,可就是没有找到顾修,顾大哥喊了一晚上,嗓子都喊的出不了声了,我们大家伙儿这才把他劝回来喝口水,你就先别怪顾大哥了。”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他现在也是口干舌燥的,声音沙哑。
林秋华闻言身子一滞,顿时又红了眼,弄丢顾修的人是她,方寸大乱,毫无主张的人也是她。
她有什么资格去责怪顾庆云?
她首先应该怪的就是自己!
林秋华情绪骤然低落,她低头喃喃自语:“是我不好,是我把顾修弄丢的,都怪我,都怪我!顾修从小都没有离过家,要不是我,顾修也不会丢。”
“嫂子,你也不要太伤心了,顾修打小就聪明,没准儿过会儿就自己摸着门回来了,咱们的后山虽然崎岖,但没有什么狼豺虎豹,安全的很,就是夜路难走,顾修一定是不小心拐到哪里去了,你可别再哭了。”
说话的是村里妇女陈燕玲。
陈燕玲并不像她的名字一样小巧身轻。
反而是一个十足的胖女人,一身肉膘腰上挂,下巴坠着两层脂肪袋,那一堆肥肉中点着一双小眼睛,声音甚至浑厚。
这句话听着好听,却又不像那么回事。
谁都知道顾家的女孩木讷笨拙,七岁了,连话都说不囫囵。
只要真的是不小心跑到了哪里,就算没有狼豺虎豹,恐怕也凶多吉少。
毕竟这山路陡峭,晚上漆黑一片,一不小心就会滑下山。
果然,此话一出,林秋华哭的更厉害了。
就是顾庆云也是双眼泛红,有些忍俊不禁。
顾家兄弟顾庆丰不满的哼道:“你可少说两句吧,净在这添乱,你要是真的着急顾修,就帮着出去找找,在这里说闲话做什么?”
“唉,我是心疼秋华,害怕她哭坏了身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笨嘴笨舌不会说话,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是啥人,再说了我男人不是跟你们一起找了,你干嘛呛我?”陈燕顿时不乐意了,玲小眼一眯,更是看不见眼睛了。
“我也没有说呛你啊,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吗,顾修啥情况你不知道吗?我看你就是在这说风凉话。”
顾庆丰也不是好说话的主儿,心里想的什么就说什么,这正是这样,没少得罪人,却也不遭人记恨。
陈燕心知自己理亏,刚刚说话也确实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
可这被人当头一棒的直接点出来,脸面着实拉不下,气呼呼的还想再说什么,就被她丈夫打断。
“好了好了,顾老大也别再说了,陈燕不会说话,别跟他一般见识,咱们大家伙儿也都没偷懒,翻遍了整座山都没有,还差一个地儿,咱还没有去找过。”
陈燕的丈夫叫陈卫国,是一个瘦高个,甚至有些骨嶙峋,看似不搭,两人却在一块儿生活了多年,甚至还不怎么吵架。
果然,陈卫国话一出口,陈燕立马禁言,不再言语。
这边顾庆云暗淡的眼睛突然闪出一道希翼的光,他激动的抓住林秋华的手,沙哑的说:“柳大夫!柳大夫那边还没有找过!是了,一定在那里!”
“说不准,听说柳大夫每晚都会巡夜,没准还真在那里。”
此话一出,立马有人回应,就连林秋华也不再哭哭啼啼的,于是,一众人又是一蜂窝的往外走去。
就在这时,最前面的一波人突然住了脚,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喊到:“顾伯伯,你也不管管你家顾修,在村口大石头上就睡了去,还好被我和大柱发现了。”
原是顾庆丰的儿子顾丁盛和同村的小子大柱想要上山,遇见了刚刚被司长狄放在村口的顾修。
于是,被虎头虎脑的顾丁盛背了回来,这俩小孩还不知道一村的大人已经寻了顾修一晚上。
“这孩子可真是没心没肺呀,我们这大家伙儿是一整夜都没敢合眼的找她,她倒好,下了山还睡得这么安稳。”
陈燕从后面挤上来,上下打量一番顾修,只见顾修只是衣服脏了些,语气颇有些埋怨。
被顾丁盛发现时,顾修却是哭的够够的,趴在石头上睡了起来,当真是有些没心没肺。
众人折腾了一宿都没能睡个安稳觉,看着熟睡的顾修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这种心情很快就被欣喜代替,都面露微笑向顾庆云辞去。
“老大,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顾修这丫头怎么就会出现在村头,我想一定是有人送了她回来。”
顾庆丰随着顾庆云进来屋,看着顾庆云小心翼翼的将顾修放在床上,按捺不住的问。
顾庆云没有说话,抬手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冲庆丰摆摆手,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出屋,只留林秋华一人守着顾修潸然泪下。
这次可算是长了个记性,以后再也不带顾修上山了,好在上天有眼,把顾修完完整整的给送了回来。
想到这里,林秋华胡乱摸了把眼泪,掀开顾修的衣服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见没有伤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林秋华皱着眉一个劲的盯着顾修心口处的黑莲。
心里不住思索,这黑莲好像跟往常不太一样,颜色好像深了些。
以前都是昏黑色,今日黑里带着微赤,不仔细看并看不出区别。
乃至于林秋华以为是哭的时间长了,眼睛浑了,于是只把顾修衣服整理好,不再深究。
“老二,你说的没错,我顾庆云不是个忘恩的主,就劳烦你跟着打听打听,不管找到找不到,也算是我顾庆云尽力了。”
顾庆云与顾庆丰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头打听,只是,司长狄怕惹麻烦事,做的隐秘,并没有人看到一踪迹,两人打听了一个星期有余,最终放弃了。
顾庆云相信,这个有恩于顾家的人,一定会再出现的。
这日,两口子商量着把顾修送到县里学校去,林秋华望着懵懵懂懂的顾修有些不放心。
顾修虽然六岁了,但是不爱跟别人说话,就是对顾庆云和林秋华,有时候都爱答不理的。
所以,夫妻俩很害怕送到学校出什么岔子。
“我觉得把顾修早早的送去学校有好处,她在家不爱说话,兴许是环境原因,没有那么多小孩子陪她玩儿,所以才整日里郁郁寡欢,不善其言。”
白炽灯下,顾庆云叼着烟卷,靠坐在床边吞云吐雾,惹得林秋华一阵不满。
挥手驱散烟味,两眉头都要挤到一块了:“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顾修睡觉轻,我看呀,你就是想把她熏起来,哭哭啼啼的折腾你才好!”
“我这不是烟瘾犯了吗,再说了,顾修又没有在这间屋子,怕啥,我这烟还能熏那么远吗?”
话虽如此,顾庆云还是不甘不愿的主动把烟灭了,砸吧砸吧嘴似是在回味着。
“把顾修送到学校也行,见识见识新鲜环境,那么多小孩跟她一块学习玩耍,兴许说话就利索啦,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她一辈子都这么怕生人。”
林秋华轻叹一声,应了顾庆云的想法。
她这闺女哪哪都好,可就是不爱说话,甚至于对她…都是不声不响的,有的时候逼急了她,就一直哭个不停,受了许多委屈似的。
也不知道是随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