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口中的医院,与其说是医院,倒不如直接叫它小诊所比较贴切。
是一家小的不能再小的小诊所。
推开门,一股刺鼻的怪味扑面而来,顾修把顾向东往用木板做成的长椅上面一推,让其随心所欲的躺在上面。
大华立马慌了,顾不得还在流血的肩膀,连忙赶四去扶他,然后埋怨的看着顾修。
“轻一点,把我老大磕坏咯。”
说着,小心翼翼的把顾向东平躺放着,就去叫人。
顾修抬手捂着鼻子,那满鼻腔都充斥着酒精和消毒水掺杂在一起的味道。
仔细闻下去,还略带一股子呕吐物的味道,实在是让她无福消受。
再加上她现在身上全是顾向东流出来的血,上身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一样,血色扎染,有些狼狈。
顾修很讨厌血腥味。
她站在门口,神色有些郁闷,她说:“我先走了。”
大华黢黑的脸上带着疑惑:“这就走了?”
“嗯,你记着欠我一个人情。”顾修眸子闪了闪,这个人情可不小,得好好利用。
“人情好说,只要你不妨碍到老大的利益,多少人情都不在话下。”大华毫不在意的歪了歪头。
“呵呵。”
顾修笑笑,她看向大华的眼神犀利无比:“看来你们两个的命也不怎么值钱,能与利益挂钩的,等同有价,我都有点后悔救你们了。”
“唉,你不能这么想,我们私下也可以解决啊,再说了,你一个高中生,跟新华帮八竿子打不着,也不会提出跟老大不利的要求。”
大华决定了,无论顾修狮子大开口到哪种程度,他都会尽力满足她。
“是啊,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高中生…”
顾修自嘲一笑,带着记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潦草一生,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平凡人。
“对了,你为什么问那个人,他们老大杀不杀妇孺?”
“我在挑人啊,挑一个能够以我之名的人。”
顾修高深莫测莫地一笑,那笑容张扬桀骜,稚嫩的脸,少年筹谋,看的大华怔愣在原地。
看着大华疑惑的表情,顾修顿时乐了。
“我还会找你的,到时候给我讲讲宁市的局面。”
“你要听哪一方面的?”大华问。
“当然你们这一方面的。”
她是有与天谋命的一腔热血,可是她也有自知之明。
亲信不好培养,既然要干一番大事业,用用这些有根基有势力的人,那是再好不过了。
前提是他们虽恶却也善。
正是因为这样,顾修才会有之前的一问,问那人是否杀过妇孺。
她不想手下人背负着老幼的腥味,她不喜欢。
她有想过用京城玉氏一族,可对于玉氏,她实在是没有底。
时过境迁,须臾一晃已过千年。
她不确定玉氏祖训有没有提过她,就算是提到她,怕是在阴阳界也不会有人相信祖上相传下来的东西。
所以,她要先自己布一手好棋,玉氏到时候是雪中送炭也好,锦上添花也罢。
她总算是心里也有些底,属于自己的底气。
至于怎么样能够收揽众心,时间还多,日久见人心,早晚让他们死心塌地的跟着她。
大不了,用拳头解决,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不过,她现在的拳头也不硬,底气不足,还是低调做人的好。
“我们这一道可不好走,小姑娘家的,我劝你还是别涉足的好,我承认你有你的过人之处,杀人跟谋命可不一样,对于你来说,杀人可能很容易,可一旦你出现在这局面的视野里,你的命可就不值钱了。”
大华不得不承认,顾修有胆识有魄力。
但是,并不代表她能够在跟他们这些糙汉子能够共同进退,谋划未来。
大华的看轻,顾修看的真真切切,她说:“我的命值不值钱我说的算,命这玩意儿,越惜越短,你还是赶紧叫人给你止血吧,要不是,你的命可就不值钱了。”
大华才想起来一样,看了眼血淋淋的肩膀,眉毛顿时拧在一块,苦不堪言。
刚刚命悬一线,他也顾不得疼,现在松下来了,疼痛也接踵而来,感受的那叫一个真切。
这里只有一个大夫,顾向东伤的重,肯定要以他为先。
看了眼正在忙的大夫,他咬咬牙,愣是一声不吭的挺着。
顾修本来想走,想了想,又折回来走到大华面前,对他说:“我要是现在帮你止血,算不算救你一命?”
“你可以吗?”
大华不相信的反问,眼里的怀疑不加掩饰,顾修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那是万分的自信。
“别忘了,你们两个的命,刚刚也是我救的。”
她往前走两步,走到大华面前,伸出有些暗黄却修长的手指,在大华右胸上侧轻轻点了两下,就缩回手。
大华没有反应,双眼盯着她的手,陷入深思。
为什么顾修的手恢复的这么快?
他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上午那几下,绝对是卯足了劲的,但是着结局,跟预想的有太大出入了。
按理说,顾修右手应该得废上半个月左右的吧。
怎么现在看来,不红不肿的,除了营养不良外,好像没有受到一点伤害似的。
凭什么他就得因为手的问题,被人砍?
大华郁闷了。
就连肩膀上的血不流了,都感觉不出来。
最后还是那大夫惊奇的声音提醒了他。
“怪了,还真不流了,我是中医出生,可还没见过这种点穴治疗的方法,我原本还对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有些质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大夫虽然感叹,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依旧给鲁向东治伤,看向顾修的眼神,却是看宝贝一样闪闪发光,冒着星星。
“真的不流了?我…嘶~还是疼啊。”
大华蹭的一下,惊恐万状的跳了起来,扯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他不敢再有大幅度动作,乖乖的坐在那里。
眼睛像是粘了胶水,粘在顾修身上,就那么看着她。
“我先走了,你这伤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顾修拿起黑伞,推门往外走,脚还没踏出去,就听见大华喊。
“我们是新华帮的,有事到宁安区找我,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我在哪了,你住哪?”
“宁市一高,住宿生。”
大华看着顾修高挑冷傲的背影渐行渐远,心里一阵惆怅和复杂。
“孙老,我们是不是老了,我怎么觉得,我们的时代要过去了,年轻人的时代要来临了…”
大华对孙德说。
孙老笑了笑:“不过是有医术,哪能跟你们相提并论,刚刚那丫头的话,在我看来有些托大了,自不量力的很。”
大华把视线从顾修的身上离开,看了看肩膀上的伤,苦笑一声:“她的能耐可大了。”
真要论起来,这伤也是拜她所赐,跟她脱不了干系。
“行了,不说她了,说说你们吧,不是去报仇吗?不是去搗奔雷帮的赌场了吗?怎么丢了半条命回来。”
孙老小心翼翼的清理顾向东的伤口,后者的外衣已经扒了,露在空气中的是一条一寸长的伤。
很深,是被人拿砍刀捅的。
别看这小诊所简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什么都有,这个诊所算是新华帮的一个据点。
他们这一行,一不留神就会被敌对背地里捅刀子,所以,自己人用着顺手,不怎么去医院。
孙老的话让大华神色猛变,显然让他想到了什么。
他用那条没有受伤的手,大力的拍着桌面,duangduang的声音回荡在小医馆。
大华眼里充满愤怒:“计划是突击,可谁知道他们早有防备,就像是专门等着咱们,人数也比我我们多了一倍,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我跟顾老大趁乱逃了出来,才捡了一命。”
回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大华眼眶顿时猛的一红。
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兄弟们浴血的画面,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不上不下的,苦不堪言,酸的很。
那些,可都是一路走来,互相扶持的兄弟啊!
“怎么会?这次的计划很缜密,就连往下发的召集令都是今天晚上才发的。”
孙老不理解,他说:“这件事情只有我们六个人知道,其他人都是临时通知的,应该没有时间去通报的。”
“这样的话,也就是说,是我们六个人当中出现了岔子…”
说到这,孙老话头一顿,他抬眼看了看大华微沉的脸色,不再说话,默默给顾向东治伤。
孙老的话让他警铃大作,要真是自己人背叛了兄弟,等同于对方在新华帮按了一个眼睛,自己要干什么,对方都心知肚明…
此时的大华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脑门!
他拳头握的的咔咔作响,脑子里闪过三个人脸,不多时,都被他刷了下去,心里存着侥幸。
或许孙老的猜测,并不正确呢?
“搭把手,把顾老大抬到后院,这里没有器械。”
大华不敢去想,他想逃避一下,等顾向东醒了,跟他商量。
摸黑回到宿舍的顾修,熟门熟路的翻窗上阳台。
不过她并没有着急关窗,反而是冲着黑暗说到:“出来吧,跟了一路,到宿舍了还跟。”
她的话音刚落,就一双白嫩的手抵在窗台上,随后翻身一跃,跳进阳台。
“嘘…别出声。”
莹莹月光下,少年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他伸出食指,轻轻放在顾修的嘴唇上,一双眼睛似乎盛裝了整季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