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灵燕向吴驰告别的时候，吴驰叫住了她：“灵燕姑娘，可否稍等？我有东西送给你。”

“哦？”灵燕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不是刚请我看过戏了么？怎么又要送我东西？”

吴驰笑的很真诚：“因为我想送啊。”

“噗嗤~那么……是什么东西呢？”

“等见了你就知道了。”吴驰笑笑，拉开幕布，钻舞台上去了。

灵燕嘴角微扬，然后……就瞥见站在一旁的珠儿，望着吴驰离开的方向，一脸警惕。

灵燕脸上的笑容微敛，这丫头这两天非常不对劲，看来我得找个机会试她一试，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幕布拉开了，吴驰探出个脑袋：“灵燕姑娘，请来后台一观。”

灵燕笑着答道：“好。”轻轻提起裙摆，一脚踏上舞台。

舞台离地面大约有一尺多高，灵燕提着裙摆想要一下子踏上去……倒是没大问题，只是姿势恐怕有些不雅。

她正思考呢，吴驰很绅士地弯腰，伸手。

灵燕一愣。

旁边的珠儿也是一愣。

这年头可没有绅士风度这种说法，只有“男女授受不亲”。

你要是随便对一个普通女子过于绅士，没准她就喊非礼了。

但灵燕一向不是个按套路出牌的人，而且因为自小出身在皇宫，她的见识也比乡野村妇要高了不少。

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记起了什么……自己似乎见过某个番邦的使者，满脸络腮胡子，蓝眼睛、棕头发，他们好像就有这样的礼仪……

灵燕报以微笑，伸手拉住吴驰的手。

吴驰轻轻一拉，把她拉上了舞台。

旁边的珠儿先是惊得张大嘴巴，然后提起自己的裙摆，也想跟上去。

结果灵燕突然回过头来瞪了她一下，她心里一颤，缩回了自己的左脚，眼睁睁地看着幕布合拢，再也看不见舞台上的情况了。

……

戏班门口一堆护卫正等着呢。

一看珠儿出来了，灵燕没出来。

韩通问珠儿：“殿下呢？”

珠儿脸色有些难看：“被那个胡驰骗到后台去了，说要送什么东西。”

韩通皱着眉头：“送东西？什么东西？”

珠儿没有答他的话，脸色比刚才还纠结：“他刚才，他刚才还……”

韩通脸色一紧：“还怎么？”

珠儿声音细若蚊蚋：“他还摸了公主的手。”

“啊！”

“啥！”

“什么？”

“畜生！”

……

听到珠儿的话，靠近的几个护卫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珠儿的声音很小，离得远的几个护卫没有听清楚，纷纷询问：“你们在说什么？”

“怎么回事？”

里边几个叽叽呱呱这么一说，所有人都不淡定了，连殿下的手都敢摸？

而且还是当着珠儿的面？

这还了得？

就算灵燕不是公主，只是个寻常女子，吴驰这样做也过于无礼。

当然这不是最严重的，严重的问题是刚才小祖宗甚至没有提出异议，就……那么听话地让这色鬼给占了便宜了？

小祖宗才认识这小子几天啊？那么高贵、聪慧、狡黠的一个姑娘，现在简直没有脑子一般！

这样下去情形真的要失控了。

“欻~”、“欻~”几个护卫气不过，把刀抽了出来，就要进戏班去。

韩通叫住了他们：“站住，干什么呢你们？”

阮雄回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将军，您都听到了，我们再不做点什么，等到真的出了大事，就来不及了！”

韩通皱着眉毛看着他，不说话。

看韩通不作声，阮雄回过头，又要往前走。

“站住，阮雄你个猪头，你要干什么？”

“我要进去把小祖宗救出来！”

旁边几名护卫也帮腔道：“将军，让我们进去把殿下救出来吧。”

“救个屁！小祖宗怎么了？被人绑了么？需要你们去救她？我怎么有你们这帮猪一样的手下……我寻思着每天也没喂你们吃屎啊，你们脑子里都塞的什么玩意？……”

“你们进去能干什么？把她抢出来还是把戏班砸了？信不信惹火了她真的把你们流放到西荒去放羊？”

阮雄急的直跳脚：“可，可我们什么也不做的话，等……万一……殿下的肚子……”

韩通不等阮雄说完……一手抓住阮雄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眼前：“你tm的给老子闭嘴！你现在是京城的禁卫军校尉，不是边防军的蠢猪，你要学学怎么用你的脑子，学学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阮雄偷瞄了珠儿一眼，也感觉到自己刚才的确有些失态。

韩通狠狠瞪了阮雄一眼，冲他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阮雄凑过去，韩通在他耳边叽里咕噜一通说。

阮雄先是皱眉，而后眼睛一亮，最后频频颌首。

韩通说完了，阮雄冲他作了个揖：“将军，高，实在是高。”

韩通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所以我是将军，你只能当副将……学着点儿，做事是要靠脑子的。”

一群护卫围上去问阮雄，将军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阮雄伸出手甩甩，好像赶苍蝇似的：“不要问……我就告诉你们你们也听不懂……一群粗鲁！愚蠢的家伙，你们现在是京城的禁卫军，不再是边防军的大兵了，你们要学学怎么用你们的脑子，不要遇到什么事情只晓得把刀一拔……”

“……”

……

吴驰把灵燕带到了后台，桌上摊着一张四方形的白色东西，上面写着几行字，字迹未干，看来是刚写上去的。

灵燕走到桌前，看向那张白色的东西，上面写着：

春风词

春风清，春月明，

杨絮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灵燕读了一遍，心情愉悦，嘴角以一个细微的角度扬起。

然后她又读了一遍。

不错……这种格式的词从来没有见过。

看上去杂乱，一会儿三字一句，一会儿五字一句，一会儿七字一句……但读起来却朗朗上口。

句子明了，文字简单：

初春的夜晚，明月高悬于天空，树上的乌鸦惊起，发出几声悲鸣。

寥寥几笔，烘托出一个悲凉的氛围。

之后就是一个痴情的男子思念他的恋人……

诗中暗怀落叶当能聚散，寒鸦可以飞栖，而人生何日相见的感叹。

想不到这小子还挺有文才……

至于这字……也还不错，笔走龙蛇、龙飞凤舞……

不过……你写这玩意给我是什么意思？

灵燕又回忆起第一见到吴驰的时候，他完全无视自己的目光，脸上面无表情，心里有种畅快淋漓的复仇感。

哼，知道本主为什么要穿你送的裙子么？当然，它的颜色确实鲜艳，但更重要的，是要给你个错觉……

傻小子果然会错了意吧？居然敢写这种明目张胆的歪诗来挑逗本主……

你当本主是这种轻浮女子，可以随意勾搭么？

还真以为你有可能和本主发生点什么？

灵燕嘴皮子掀了两下，考虑到底是义正辞严地拒绝他的礼物，让这个混蛋脑子清醒一点……还是再想个法子耍耍他呢？

emmmm……

……

吴驰看灵燕看得认真，笑着问她：“灵燕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字不是他写的，他刚刚把陈宝拉了过来，让他现写的。

词当然更加不是他作的，是李白作的，他只是稍加修改而已，拿来调试小姑娘正合适。

灵燕撅起小嘴，似有不满：“哼……毫无文采、狗屁不通。”

“什么？”吴驰装作不懂的样子：“毫无文采、狗屁不通？姑娘，我只是想问问你对于我发明的纸有何看法？”

灵燕一怔，这个答案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纸？这是什么东西？

这时候她再仔细一看，果然发现面前这个白色的东西与众不同。

她伸出手摸了摸吴驰所说的“纸”，又把它拿起来仔细研究一番。

这个时代还没有发明纸，普通人都用竹简木牍写字，非常沉重、携带不便。

有钱人可以用羊皮或绢帛写字，但那玩意一来太贵，二来……

这年头防腐技术又不行，羊皮和绢帛这种生物制品很容易腐烂，不便保存……

所以灵燕看到这张纸的时候，心中一动，眼珠子瞪得滚圆。

这张纸很薄、灵燕拿在手中，完全感觉不到它的重量。

它的吸水性看起来不错，墨迹没有堆积，使的字体均匀美观。

只是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做的，字迹能保存多长时间……

仿佛知道灵燕心中的顾虑，吴驰介绍道：“这是我发明的‘纸’，它的颜色很浅，比起竹简的绿色和木牍的黄色，纸的颜色和墨水的黑色反差更大，更适合书写；竹简是弧形的、木牍上有各种各样的木纹，这些都会影响书写，纸的薄厚均匀，而且是平的，不会有这样的问题；纸很轻，同样大小的纸，重量只有竹简的百分之一，木牍的数百分之一，所以携带很方便，同时我们还可以把纸用绳子穿起来，就像这样……”

吴驰走到一旁，拿起绳子穿起来的数十张纸。

“看，这就是‘倩女幽魂’的剧本，整个剧本只有这么一点重。”

灵燕将剧本接过来在手里颠了颠，果然非常轻巧。

“它会掉色吗？”灵燕抛出了心中的疑虑。

吴驰笑了：“绝对不会掉色，只要放在温度、湿度适宜的地方，放上几百年都不会掉色。”

灵燕不服气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好像你活了几百年一样。”

其实纸还有个最大的优点——便宜，跟木牍竹简比起来，纸的成本实在是太便宜了，跟羊皮和绢帛什么的就更不用比了。

吴驰没说，物以稀为贵，大家都没见过这玩意呢，当然要先趁机捞一笔。

吴驰又拿出一张纸，这张纸上画的是一张黑白色的水墨画，有鱼有虾有小河。

画上笔墨不多，但鱼虾栩栩如生。

——这也是陈宝的杰作，不是现在画的，是前几天画的。

“你看，纸还可以作画。”

灵燕眼中又是一亮。

在现在这个年代，人们看见的图案大部分在刺绣上，基本没有人用笔作画。

木牍底色太深，木纹的纹路又太多，完全不适合作画；竹简是一根根竹片拼起来的，凹凸不平，更加没法作画；羊皮和绢帛还是同样的问题，太贵而且不利于保存。

在纸普及以前，能保存下来的画大部分都是壁画……

灵燕的手在纸上摩挲，嘴里喃喃自言自语：“好漂亮的画，像真的一样。”

纸可是了不起的宝贝啊~灵燕眼珠一转，决定向吴驰讨要这几张纸：“胡公子，这些真的可以送给我吗？”

吴驰微笑着点点头，当然是送给你的。

现在灵燕心里非常激动，激动到小脸通红，完全忘了刚才打算找吴驰出气的事情了。

公主当然和寻常女子不同，从小不用学女工，而是跟皇子一样读书识字。

读了那么多年的竹简木牍，灵燕很清楚自己手里“纸”的价值，比起其他书写的载体，纸有这么多的优点，把它带回去，会造成怎样的轰动啊……

别人出来微服私访，就是出来游玩一番，本主出来一趟，带回这么个宝贝回去，一定会让大家刮目相看……

灵燕脸上的笑意根本掩藏不住。

剧本当然是不能给灵燕的，吴驰把春风词和陈宝画的水墨画送给了灵燕。

当灵燕兴高采烈、连声道谢走出戏班的时候，吴驰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妞也泡了，广告也打了。

……

“看~这就是‘纸’……你们看，它的颜色很白，墨水写在上面非常清晰，比竹简或者木牍的效果要好很多……”灵燕把吴驰送的纸挂在大堂里，兴高采烈地和别人介绍纸的妙用。

下边站着的一群人，凡是读过书，认识字的一个个脸上铁青。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这TM都写的什么玩意？公然调戏殿下，其罪当诛！

最可气的是，现在这个被人调戏的家伙居然还在兴高采烈讲纸的好处。

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了吧！

这帮大兵里最沉稳的韩通都忍不住了：“殿下！”

灵燕正讲得起劲呢，被他打断了：“怎么？”

“殿下，殿下千金之躯，万万不可被奸人迷了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