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梁何安许久不答,沈从星又问:“那你可曾记得,你向丽姐求婚的时候,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呢?总归是个誓言,是此生契阔,与子成说,还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总归是一样的意思吧!
梁何安一次又一次的沉默,沈从星终究是瞧得明白,她说:“你早已经不爱云丽姐了,不是么?可如果是那样,你又何必那样贴心地每回生日都送她昂贵礼物?又何必……”
这次,梁何安倒不沉默,反倒会抢答:“或许你说得对吧!不过送她礼物,只是习惯,至于昂贵?首饰不是最保险的么?不用花心思再去想别的了。”
沈从星被抢了话,停了下,见梁何安一副破罐破摔的神情,便也不管不顾,一股脑,将云丽之前所述全然提出了问:“那既然不爱,又何必怕影响丽姐睡眠而去客房睡?那既然不爱,为何每次出差还不忘给她带礼物?那既然不爱,又何必应酬一晚会及时电话给丽姐?那既然不爱,为何品尝丽姐手艺,分明不好吃却依旧称赞?那既然不爱,为何从不强求她跟你回老家?那既然不爱,为何还带她去那场有《奥菲利亚》画作的画展?”
“这些事,云丽告诉你的?”梁何安问完,便笑了,“你想听真话?然后去告诉她吗?”
沈从星摇摇头:“我不会告诉丽姐,因为我知道……真相会很残忍。”
梁何安没否认,点点头:“我去客房睡,从不是怕影响她睡眠,只是不想与她同塌而眠。我出差会给她礼物,只是让她相信,我真是去出差了。我应酬会给云丽电话,只是不想她一遍遍拨来打扰。我说她饭菜好吃,可以说只是敷衍。我不强求她回去,因为我妈根本就不想看见她。我带她去画展,只是为了交际。”
意料之内的答案,可沈从星听罢,依旧觉得心伤。
幸而,她不是云丽,可即便如此,她都已经感觉那样难过。
她不敢去想象,若果真是云丽,听到了这样的话语,究竟能否承受。
她爱着他,所以生活中的点滴,在她眼中依旧是甜蜜。
他厌倦她,所以生活中的点滴,在他眼中只剩下煎熬。
她看到的,永远是他对自己的好。
他看到的,永远是她对自己的缠。
沈从星想起云丽淡淡话语间,说出“我辞职的时候,已经是个记者了,如果坚持下去,或许,我很快就能实现梦想了吧!可是,我从未后悔!”
她为他褪去曾经梦想,铅华洗尽。可落在他眼中,却是不复曾经当年活力。
究竟是谁变了呢?
沈从星又问:“所以,你背着云丽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还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伟大?并不曾对丽姐感到半分愧疚?”
“我和梓依是真心相爱!”梁何安脱口而出。
沈从星不由冷笑:“那倒是丽姐阻碍了你们的双宿双飞?”
梁何安竟没否认,反而缓缓道:“若不是……她不能拥有孩子,或许,我们已经……离婚了!可这和梓依没任何关系,只是我们之间,早就有了裂痕,其实我们,早已渐行渐远。”
沈从星的笑意更盛:“你还没渣得太过彻底!”
可沉默了那样久的石昆砚,这时候,却说道:“还不够彻底么?”
沈从星有些不解,望向石昆砚。
石昆砚目视前方,淡然而道:“或许,人本来就是这样的,对于唾手可得的东西,往往不会去珍惜;而费心追求到的东西,才会弥足珍贵吧!”
沈从星一下明白过来,缠着问石昆砚:“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快和我说说!”
石昆砚自然是看到,但他自然也是不会去告诉沈从星的。
他看到梁何安将云丽亲手制作包装好让他带去公司的蛋糕,转身丢入了小区的垃圾箱;他看到结婚纪念日,云丽等他至深夜,他匆匆赶到却是责怪她不会变通;他还看到梁何安陪着那名为郁梓依的女子逛了一条又一条的街,她只一个皱眉紧张得全然不行……
而云丽腹痛的时候,咬牙强忍过,他分明看见,却作不见……
见石昆砚良久沉默,沈从星知他是不肯开口。可又何须他再开口呢?便是猜,她都能猜出几分。她说:“我原本看到丽姐因你的死亡而伤心难过而伤感,可现在,我只想对你说一声,你死得,很好!”
他死了,那些残忍的话语,能消散在这檀香飘飘缕缕之间,如此,很好!
沈从星又说:“你死了,那么丽姐对于你的记忆,将会永远明亮鲜活,你依旧是守着他的港湾,是她一生挚爱,她记得的,依旧永远会是你的好。她记得你拉住她手时候说过:‘这手拉住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怎么能说松就松呢!’她记得你对她父亲说过:‘会对丽丽好,对她好一辈子,贫穷富贵,不离不弃!’她还记得你向她求婚时说过:‘丽丽,你曾陪我走过人生低落,那么就由我,陪你走过未来绚烂!’可是这些,你该都已经忘记了吧!”
那一字一句,落在梁何安的耳畔,似是熟悉,又若陌生。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够信守住自己的誓言呢?
当初说时,定然满腔爱意,没半分虚假。可是时间啊,果真能带走很多东西!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吧!沈从星想。
可是石昆砚却说:“云丽依旧会知道的!”
“为什么?”沈从星不假思索地问出口。
“你只知,梁何安要让那女子和孩子后半生无忧,!你可知,梁何安用他灵魂交换的究竟是何?”
沈从星木然地摇头。
“他用自己的灵魂,交换郁梓依和她腹中孩子的存活。”
“那又如何?不要告诉她,郁梓依和梁何安的纠葛,不要告诉她,那个孩子是梁何安的!”沈从星急急去说。
但石昆砚依旧摇头:“他无需交换灵魂,郁梓依和孩子的命不该绝!所以,他用灵魂交换一份遗嘱,交换一份将自己多数财产留给郁梓依和孩子的遗嘱,剩下少许,也是留给他的母亲。所以,无论如何,云丽还是会知道。”
沈从星睁大眼眸盯着石昆砚,忽然她想到了,本是悲戚的面孔上露出欢笑:“可事实上,他从没想过自己会突然死去,所以他从没有留下过什么遗嘱,是不是?石昆砚,如果你不出手,这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那样一份遗嘱,是不是?”
石昆砚从不曾想欺瞒:“是!”
沈从星的笑容更甚,她拉住石昆砚的手:“石昆砚,不要答应他!”
可石昆砚摇头:“我已经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