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走，我便从云端跌入泥潭。我方知道那些平静寻常的生活是多么的难能可贵，才知道一切同我所想的都是不一样的，终究是知道其实我与这样的生活格格不入。

但我也知道，我回不了头了……

常枫对我很好，比于卓飞有过之无不及。

可等我跟着他离开后，才知道他做的是在刀剑枪口上的营生，他触碰的，全是这个社会的黑暗，是我之前二十多年从未经历过的。

他的手下，会恭敬地叫他一声飞哥，他舞起刀枪棍棒，的确是虎虎生威。

可若那是表演，会引来迷妹惊叫连连；可他用此去谋生，那只会带给我惊心动魄。

他是中间人的身份，会帮人牵线毒品，枪支，古董……

那样可笑，曾以警察为梦的我，最终竟会沦落至与走私贩毒之人狼狈为奸！

但我说过，我回不了头了，在我同意跟随于卓飞离开的时候，就是我想回头，也不被允许了！

于卓飞对我再好，可依旧派人看管着我。

他不止一次次同我说：‘凌竹，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们做的是刀口舔血的勾当，我赌不起。’

我自是能理解，所以我对着他笑，只是笑容苦涩，是否他能看清。我于他的生意不闻不问……我已经错了一步，不能再继续沉沦而去。

起初，他自是乐意……三年之后，周遭的人都会唤我一身飞嫂，他开始让我插手他的生意。

我的手，终究还是沾染了那些不堪……

我于深渊中挣扎，于卓飞对我的温柔，或许是唯一的慰藉吧！

可我不曾一次问过自己，自己如何会走到今日这副田地？而我，究竟有没有喜欢过他呢？

沾染了那些勾当，惊心动魄的时刻自会多了许多，可每回，只要于卓飞在，他都毫不犹豫地将我护在他的身后，眼神坚毅。

可那个时刻，我皆会想起当年常枫挡在我面前的场景，那样相似啊，只不过换了人影罢了！

我从来不曾说过，我爱常枫，可就是在离去的时候，我越发怀念与常枫的点点滴滴。

于卓飞对我越好，我对常枫的思念越深。

我想，我跟随他离开，不过是一时冲动，只是厌倦了平淡如水的生活，寻求些许刺激，仅此而已！

我想，我终究不曾爱上过他吧！

与他那么些年，不过是逢场作戏。

我疯狂地想念常枫，想念我的女儿，想念我的父母。

如果人生能重来，我想……”

顾凌竹的话语停了下来。石昆砚却接过他的话语：“如果人生能重来，你依旧还是选择那样的路，不是吗？”

顾凌竹抬眼，望向石昆砚。

沈从星却已经实在忍不住了，开口急急说道：“你自己都说了，你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你居然说，如果重来，依旧要过这样的人生？你脑子没毛病吧？”

沈从星话语犀利，但顾凌竹并未生怒，而是淡淡说道：“可人生，不会重来，不是吗？”

这回，沈从星倒是说不出话来了。

顾凌竹又说道：“人生不会重来，所以我只有咬着牙齿而前！

真的是咬牙坚持，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越来越不会笑。

我做事开始心狠手辣、雷厉风行。配得上他们的一声‘飞嫂’，我接触的生意越来越大，于卓飞若是不在，我几乎能替代他做许多决定。

我的眼神变得落寞，于卓飞看见，将我当孩童般摸摸我鬓发：‘凌竹，我知道，你跟着我不会快乐，但我又舍不得放开你，只有委屈你了？’

我看他话语说得动容，也曾想，若是他做的，不是这样的勾当，或许我们之间，多少也会有些可能吧？

只是我想着想着，便笑了，我现在与他一样，做着同样的营生，又以何身份去做那样的想法呢？

我们不过表面看着风光，可底子里，不过是一对——亡命鸳鸯吧！

生死于我们，只在刹那之间！

然后，我果真就那样死了，死得悄无声息。

那是一次毒品交易时候，于卓飞作为中间人带着我过去了，买方里有个叫龙哥的，看见我的时候眼中不怀好意，我心里自是清楚，那样的目光代表着什么，但我别过脸，只作不见，冷笑一下罢了。

令我意外的，是于卓飞，他在龙哥说得明白的时候，严严实实地挡在我的面前，陪了笑脸说道：‘龙哥，今日是上千万交易的大好日子，给小弟一个面子可好？’

何人会给他面子呢？那些人嗤笑着时，有个黄毛的小弟凑到龙哥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那龙哥瞧我的神情更是不对了分毫，话语带了鼻音，对于卓飞说道：‘阿飞，你小子厉害啊，那女娃以前是警校毕业，居然给搞了来？我看你是被这女的迷了心窍吧，连命都不要了！’

于卓飞带了讨好讪讪笑：‘阿竹跟了我六年了，还是靠得住的，龙哥，你放心！’

我听那话语寻常，心却不由一恸，原来，我已经跟了他六年，原来，我离开家离开常枫六年了，可我总觉得，发生的所有一切，不过是在昨日。

那龙哥笑了，笑得意味深长，手掏向自己的腰间，我一下明白他要做什么。

许是倦了，许是想事情入了神，许是那时觉得他只是试探……我没有避开，可我看到了于卓飞，他从龙哥的身侧向我夺步而来，伸手喊着我的名字：‘阿竹，阿竹！’

子弹从他的身侧擦过，精准无误地穿过我的眉心。

我能感觉到血从额上流下的冰凉之感。

于生命最后那一刻，我想，我该是容颜恐怖的吧！

阿飞，他是否会吓着呢？”

听至此处，故事算作落幕，沈从星略带不屑，挑挑眉：“你最终，还是爱上了他？”

沈从星口中的他，指的是于卓飞，顾凌竹清楚，可她没有回答，只是朝着她凄凄凉凉地去笑。

沈从星接着开口，咄咄逼人的气势：“所以，你不后悔，是不是？就为了一个男人，况且是一个将你拉下深渊的男人，你竟然说这样的人生，你不后悔！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