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闻曲知人,不瞒法师,我平日亦及其喜欢此曲。每听此曲胸中都会迸出豪情万丈,思量着能做出如此神曲的人必是数一数二的豪杰,恨不能相见。不知法师能否与我讲讲你们国君秦王的故事?”戒日王眼神真挚,凝望着玄奘。
或许我们的法师一下子不能明白,为什么大唐的好东西这么多,可是最先让印度人民知道并且流传开来的会是首乐曲。可要是换作张潮,估计就好理解的多啦,他肯定会跟玄奘这么说,法师你要是想不明白啊不妨去看看印度的电影,一部电影三个小时,里面有近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唱歌跳舞呢。印度人民真的是把对歌舞热爱烙进了基因里,一代代传递下去。
玄奘整理了一下他对太宗皇帝的所闻,娓娓道来:“秦王少年便随父起兵,东征西讨,战功赫赫,平定天下,威加四海。诸邦国莫不宾服,上贡朝见者亦不知凡几。”
“哦?当真是人杰!想我自王兄手里接继王位数年,至今不能德及全印,更不用说折服他国,你们大唐国主真当男儿好本色!”英雄相惜,戒日王志在统一整个印度,重现孔雀大明王朝的盛况,自然是对这位素未谋面,一统江山的大唐皇帝钦佩不已,“法师可否再与我讲讲你们大唐的风貌?”
……
这一谈就是谈到了深夜,从大唐一路谈回了印度,从佛法谈到了玄奘本人。到最后戒日王不仅仅对遥远的唐朝产生了极大兴趣,更是被玄奘的学识和魅力折服。就在今夜,戒日王做出了两个重大决定,一是决定派出使节从海路出发,意与唐朝建立友好关系。二是打算召集全印度的高僧大德及其他教派的资深学者,在他的国都曲女城开一场法会,其实也就是一场大型的辩论赛,请玄奘作为主场,舌战群雄!
要不是法师还想着要回去照看张潮,戒日王都还想把他留下来彻夜交谈,合被而睡。
当张潮看到玄奘总算是回来了,整个人就立马冲上去了:“法师,你可算回来了!下次再有召见,还请法师无论如何都要将我拖着一起去。我一个人在这里,简直快待疯了!”
玄奘看着他现在这副似疯似癫的样子,忍不住会心一笑:“好的善逝,不过善逝还是跟贫僧学些梵语吧,戒日王要开曲女城法会,贫僧到时候要上去辩经,有好些时日不能在善逝边上帮忙翻译了。”
“曲女城法会?”张潮仔细回想了下之前在百家讲坛里看到的内容,知道这个大会是要开大半个月的来着,“也行,那就请法师再教我些日常的用语吧。都说活人还能给尿憋死喽?我今天就是水果吃太多,又不知道怎么问他们茅厕在哪,差点就给憋坏了。”
“哦?那善逝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咳咳……”张潮突然脸一红,尴尬的看着地面,声音轻了下去,“那我自然是找到地方了喽。”
“哎呀,时候不早了,法师也早点休息吧。”不由玄奘多说,他就自顾自边说边往被窝里钻了。今天真是在法师面前丢脸丢大发了,可是他也不曾料想,看上去这么老实的玄奘居然会这么接话。
到了第二天,东、北两位印度王达成了共识,各自在恒河两岸召集群众,一路浩浩汤汤往曲女城,也就是戒日王国都走去。而且一边走一边群众都被聚集起来,这人啊是越走越多,越走越慢,好家伙,谁能料想,这一路竟硬是走了三月有余,直接走进了贞观十五年!
张潮跟玄奘一起坐在象舆里,他看了下,等快到曲女城的时候,两边的人数都没法猜了,戒日王这边看去人头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尽头。对岸鸠摩罗王那边也是,望过去都是人。都说人数上千,即不能望见边际,这两岸的人加起来,肯定不知凡几,用佛经上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如恒河沙数了吧。
因为人实在是太多,害的张潮都没时间好好看看曲女城的样子,就被戒日王派人护送进王宫了。宫城全部是用石块搭建的,规模也不小,建筑群也都巍峨高大,望去城塔林立的,但是张潮总觉得不如紫禁城好看,主要是建筑风格还是更偏喜中国传统式样。
戒日王一回宫,就有侍者慌慌张张跑了来了,低声说了些什么。还没听完,戒日王就怒色上脸,阴云密布,一场风暴正在酝酿。但是他还是客气的安排好了玄奘一行人的住所,并跟玄奘到了声抱歉,急匆匆就走了。
“戒日王这是怎么了?”张潮有点好奇,问了问边上的玄奘。
“不知,估计是家事,贫僧亦不好多问。”
家事?不会是后院起火了吧?还是有王妃给戒日王偷偷带了顶帽子?张潮忍不住开始恶意得揣度起来。
戒日王离开玄奘后,就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怒气,多年征战更让他发起怒来添了几分刀剑的戾气。以至于一路上的侍臣奴仆都默不作声,生怕就点着了这个大炮仗。
到了一间装扮华丽的居室,戒日王直接破门而入,看着躺着床上面容憔悴的女子,目露哀伤。接着就凶狠狠得盯住了跪在一边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起的人。戒日王盯了许久才开口:“耆婆耶,都说你是全印度最好的医者,是昔时神医耆婆的传人。都这么多天过去了,你说说看吧,我妹妹的病你到底能不能治好。”
外人听起来似乎戒日王已经没多大的怒气了,可是在耆婆耶耳里,觉得这几句话都是从戒日的齿间一个一个字蹦出来的,身前站着的也不是一国国王,分明是活着的阿修罗。无风自冷,耆婆耶又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的说:“大王,公主病的奇怪,药石无效,但是我有一法,或可再试一试。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耆婆耶也偷偷地抬头看了眼戒日王,发现戒日王的神色并未更改,冷峻依旧,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知道了今天这关,不好过啊!
“之前病因不显,但是现在公主腹中能摸到明显肿块,只要开刀破腹,取出害人之物,再行缝合之术,公主的病应当就好了。只不过风险极大,罪臣不敢保证缝合后公主能否康复如初,甚至有可能就……”
“哦?”戒日王气极反笑,“你那缝合之术我也有所耳闻,我倒是不信,若真有这么神奇,随我出征的将士便不会再有伤亡。而且,印月公主本来还能下地行走,怎的在你医治过后反倒卧床不起!!!”
“本王不是无知好骗的人,你不行就是不行,不必拿那什么缝合之术哄我。你也是有名望的人,本王便不杀你,你走吧。”说罢,便叫人把耆婆耶叉了出去。
或许是亲耳听到了戒日不会杀他,耆婆耶突然就挣扎了起来:“大王,我不是在说空话,在行缝合之术后,确有不治之人,但是也有几例患者能够康复如初的。只要护理得当公主定能治愈!”
“几例?”戒日王大怒,“不要说了,赶紧把他带出去,带出去!”
也不知道怎么,再次被驱赶的耆婆耶在此刻却显出疯狂之色:“大王!我敢保证,公主此证,全印度能有手段治疗的只有我,耆婆耶一人!再不及时治疗,公主将命不久矣!”
再次听说他想给公主动刀,戒日就没那么好脾气了:“滚!你不行不代表全印度都不行!我就不信印度会没人能治此病。滚!给我滚!”
“大王!大王!”
随着呼喊声越来越远,戒日王落寞地坐了下去,双手抱头,颇为无奈。其实他也很清楚,耆婆耶确实是北印度,乃至整个印度最好的医生。将他赶走了,在很大的程度上就是宣告了他最心爱的妹妹——印月公主,时日不多了。可是他能允许别人拿印月开刀吗?不能!他将头深埋在手里,真是头疼啊,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想起之前,妹妹原本是个活泼开朗,才貌双全的人,是国中年轻人共同的追求的对象。而且喜爱佛法,精通佛典,经常布施接济,享有女菩萨的美名。之前传信跟妹妹说要为玄奘法师开一个大型法会的时候,妹妹的回信中还透露出无量的欢喜。可是前段时间突然收到王宫近卫传信,说是他妹妹得了怪病,整个人狂躁不已。于是便立马派人请来了耆婆耶进宫诊治,原本他以为这次带玄奘法师回来定能听到好消息,而且把法师带回来也想给妹妹一个惊喜。万万没想到,好消息没有,反而人渐消瘦,看着此刻印月的脸,他都不敢相信,这跟以前言笑晏晏,跳起舞来仿若花蝶的妹妹是同一个人,更重要的是竟然卧床不起了!
许久后,戒日王收拾了下心情,走到印月的床前,坐了下来。望着妹妹,眼中竟不觉泛起了花。一向坚毅果敢的戒日王也露出了外人不多见的柔情一面。轻轻地替妹妹理了理头发,双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吻了上去。心中暗暗许下:“印月!就算我把整个印度翻遍也要找出治好你的人!”
相信因果的他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他一生杀伐过多,种下了太多的恶果,所以才报应在了他妹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