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褐色的瞳孔里蒙上一层雾气,刚张开嘴唇还没出声,窗外忽然传来了发动机熄火的声音。
心头的不安倏然扩大,她强作镇定,光着脚跑到窗前往楼下看去。
公寓的花园里停着一辆名贵的劳斯莱斯,驾驶座上的人走下车,为后座上的男人拉开了车门。
司机她认识,正是昨晚叫虞宋的秘书,那么车里坐的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以江临的能力,想查到她的住址并不难。
段子矜扶着窗棂,眼中暗芒闪动。
昨晚江临刚放了阿青一马,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要是让他这时候撞见阿青,保不准又会拿他开刀。
她忙转身,将阿青推回房间,“段青,你进去,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段子佩当然是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段子矜抬头低喝道:“如果你不想给我添乱就马上进去!你还想我再陪他睡上多少次才能把你捞出来?”
段子佩眉目一冷,眼眸里满是怒火,却还是硬生生压下去,依言回房了。
几乎是同时,敲门声响起。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玄关,隔着门都能感受到外面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手扶上了门锁,慢慢拧开
门外的男人西装革履,俊美非凡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视线刀锋般划过她的脸,眉宇间隐隐是一片阴鸷冷厉。
段子矜对上他幽深的目光,心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他说:“段子矜,我要是你,一定不会现在开门。”
段子矜笑了笑,很是牵强,“我不开门有用吗?你不会找人卸了这道门吗?”
江临的薄唇微微一动,两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会。”
她看了一眼江临和他身后的虞宋,侧让出一条路,“进来说,还是你打算把我带去什么地方说?”
江临见她一脸淡静的模样,心头盘踞的怒火反而烧得更旺,“说什么?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段子矜打断他的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江临,今天早晨的事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江临蓦地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颔,檀黑的眸子里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和肃冷,“你好好看看这些是什么,再想办法把的谎话编得漂亮点!”
段子矜心里咯噔一声,江临身后的虞宋翻开一份资料,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段小姐,在来之前我们已经去过新闻社了,你和江先生的绯闻……是从埃克斯集团传出来的。”
“怎么会?”段子矜瞳孔一缩,埃克斯集团?
她的反应让江临指间的力道骤然加重不少,下颚处的骨头疼得厉害。
“很吃惊吗?”他寒声问,“签了保密协议又如何?你以为我查不到?”
他所指的保密协议应该是新闻社与提供消息的线人之间签订的合约,不能把线人的身份告知第三方。
江临以为是她匿名报的信?
可是……消息为什么是从埃克斯集团传出去的?
是巧合,还是有人要害她?
段子矜一时间寻不着头绪,脸颊的疼痛又提醒着她,只要惹了眼前这个男人,他随时能捏碎了她。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艰难地出声。
“我还会信你?”他冷笑,嫌恶的表情击穿了她的心。
段子矜想挣脱他的禁锢,却没有成功,“江临,你既然能查到线人在埃克斯集团,为什么不直接揪出来是谁?”
他阒黑无光的眼底,泛上了鄙夷,“你觉得我现在在干什么?”
“你就认定是我?”段子矜心痛,急吼道,“你有什么证据这样污蔑我!”
“你现在可以不承认。不过,我有的是耐心和时间跟你耗。”他低语,说出来的话却像恶魔一样摧心,“我说过,这件事一旦被人知道,后果你承担不起。我可以抓住ylan一次,自然也可以抓他第二次。包括你们团队所有人的饭碗,也都在我一句话里。我是不是该立刻终止合同,让整个埃克斯集团看看,你段子矜有多大的本事,嗯?”
“江临!”段子矜被他逼得束手无策,“这件事和他们没关系,你不要滥觞无辜!”
“和他们没关系?”江临仔细揣摩着她的话,眼神凉了几分,透着厌恶和轻鄙,“那就是和你有关系?”
段子矜也是真急了,不知哪里来的蛮力,一把挥开他,冷冷地盯着他,“是,和我有关系,是我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跟我睡了,你满意了吗?”
气氛倏然降到冰点!
江临的眸色仿佛沉进不见光亮的谷底,岑薄的唇气得颤抖。原本剪裁合体的西装,被他高高扬起的胳膊一抻,露出雪白的衬衫袖口。
那只宽厚有力的手掌,裹着寒风就甩了下来。
虞宋脸色顿时都变了,“先生!”
他要打她!
段子矜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他的巴掌却迟迟没有落在她脸上。
江临盯着她下颔上被他捏出的红印和她闭目视死如归的表情,竟觉得手臂重逾千斤,这一个巴掌,怎么也打不下去。
可是他心里的愤怒却节节攀升。
段子矜睁开眼,褐瞳里盈转着讽刺的笑,“怎么不打了?”
江临慢慢收拢了五指,手背上青筋分明。
他一字一字道:“我不打女人。”
“是吗?”她扬眉浅笑,微弱的声音,自嘲的语气,“你还不如打了呢。”
段子矜不卑不亢地回望着他,清澈的眸光直直跌进他幽深的瞳孔,嗓音陡然一提,“打了我,就不要再找其他人麻烦!”
真的,还不如打了。
江临,你只有这一巴掌打下来,才能懂得后悔。
他的眉眼如刀锋般凌厉,说出来的话更是伤人彻骨。
“每一次,都用这种手段让其他人觉得你很善良。”江临掀了下唇角,将笑未笑,他把字咬得很清晰,生怕她听不懂似的,“段子矜,别活得太虚伪。”
她纤细的身躯猛然一震,眸中有什么东西缓缓碎裂。
他说她,虚伪?
僵持不下时,虞宋突然接到电话,挂断后匆匆对江临道:“先生,总院下文件了!”
江临微微阖了阖眼睑,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发现压抑怒火要花费他所有的力气。
以致于恢复平静后,他整个人都显得疲累不堪,“什么事?”
虞宋亦是冷汗爬上了脊背。
跟在先生身边有些年头了,先生为人性情淡泊,喜怒不形于色,说过的重话十根指头就能数过来。怎么今天……
他忍不住打量了一眼站在门里的女人。
这又是个什么角色?
让虞宋更加想不通的是,刚才她说她和先生睡了,先生……并没反驳?
“我问你什么事!”江临稍稍加重了语气,眸光淡淡自他脸上掠过。
虞宋立刻精神一震,忙低头道:“先生,是大事!”
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全都赶一块了。
“今年是著名的厄尔尼诺年,太阳活动频繁,气象台预计这两天将有百年难遇的天文异象,总院批示从下周三零时起,全部站点开启监测。”
段子矜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全部站点?包括市的?”
市的监测设备还不齐全!
江临蹙了蹙眉,“马上通知各部门开会。”
说罢,又冷冷看向段子矜,“今天先放过你,这件事,我没说完就不算完!”
段子矜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直到江临冷透的背影都已经消失在门外的时候,她才慢慢关上门,将整个虚脱的身体依靠在了门上。
他的怒火,他的质问,他一横眉、一立目的表情都还在她脑海里。
尤其是那双黑眸中浓浓的憎恨和怀疑。
段子矜闭上眼。
若不是总院刚巧下了文件把他支走,她真的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之间该如何收场……
昨晚温存和关怀的余热还未消,就被今早的晴天霹雳全部砸成了泡影。
段子矜伸手捂住了脸。
几天来她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她和江临……又回到了最初的陌生!
或许比陌生还要糟糕,现在,他不相信她,并且厌恶她。
半小时后,家里的座机突兀地响了,段子矜接起来,竟是孟恬,“段姐,出大事了!研究所要求第一批雷达设备要在一个星期之内完工运往市,现在公司里所有的工程师都要忙疯了!”
段子矜大惊,“别急,我马上赶过去!”
段子佩见她匆匆收拾东西要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悠悠,多事之秋,这两天你最好不要出门。”
“不行,阿青,工作重要。”她摇了下头,倘若埃克斯集团完成不了任务,岂不是更落人口实,更给了江临下手惩戒他们的机会?
她有预感,一旦江临得到对付她的机会,他,再也不会留情。
段子矜到了集团总部,所有同事看着她的目光竟比几天前还要嘲讽。就连她打卡时都有同事在指指点点。
比起这些人的背后议论,方雨晴的挑衅就显得光明正大多了,“哟,段工程师,来得挺早呀,坐谁的车来的?”
她的话引来电梯里各种各样的视线,纷纷落在了段子矜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