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走回他身边,每一步都像坠了千斤重,她伸出手,想去拉男人的衬衫衣袖,却被他冷冷避开。
她望着自己抓空的手,舌尖都尝到了从心里泛出来的苦涩,“你什么时候受伤的,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江临薄唇轻抿,背上的伤就算好了,疤痕也不是一两个月能消干净的,以他和她的关系,她迟早会发现,他亦没有打算瞒着她。
让她回来,不就是为了解释给她听吗?
想不到,最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竟是以这种方式。
见江临不言语,唇角微沉,俊容冷得仿佛能结出一层冰霜来,段子矜的目光转向了any。
从猜出她的真实身份开始,段子矜一直不敢面对这个女人。可是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着她方才的话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any眼波微凝,唇畔的笑意温婉,“你不知道吗?”
她的温婉,仿佛一把无锋的剑,插入段子矜的胸腔,无端让她觉得疼痛。
江临冷漠的嗓音却突然打断了她们的交流:“唐总,狩猎一事,你还可以再做考虑。”
“我的决定不会变。”唐季迟亦是接口,似乎他完全没被刚才那些谈话所影响,“既然江教授也有伤在身,对我而言,这场比赛不是更公平了?我还需要重新考虑什么?”
“公平?”江临冷笑着咀嚼他给出的两个字,如玉的寒眸眄了眼段子矜的方向,目光阴沉却不失锐利,“恐怕有人不这么想。”
说罢,他也不等周遭所有人的反应,转身离去。
段子矜被他一眼钉死在原地,唇色苍白,脸色也难看得很。
any笑着行了个礼,随江临一同离开。
唐季迟看到段子矜失神的模样,心里一紧,“悠悠,你是不是误会他了?”
不用他说,段子矜自己也明白,这里面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方才any那一个温柔婉约的笑,一句理所当然的询问,都极尽讽刺之意。
江临背上的伤,和他被epl公爵接走,在any家住了一夜……会有什么联系吗?
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让她快要崩溃了。江姗见她这样,冷声解释道:“昨天中午,堂哥因为玫园的事被爷爷关进思过塔里责罚,他受的伤,不比你这个坐在轮椅上的朋友轻多少!”
段子矜想起来了,那天中午江姗确实告诉过他,江临被他爷爷带走了。她以为只是谈什么事情,却没想到……
思绪戛然而止,她猛地抬头,眼神微冷,“你当时为什么要瞒着我?”
江姗讥诮地笑了声,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疯子、傻子,“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段子矜哑然失语。
“姗姗。”江南有些听不下去了,抬手挡了江姗一下,又望向段子矜,磕磕绊绊地解释道,“这是,家里的事……不能说。”
原来是家丑不可外扬,这样简单的道理。段子矜低下头,看着地上雕纹细致的砖块,脑子也像被人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每个念头间都隔着壑堑,连接不成完整的一片。
她没有资格知道的事,any却都知道。这就是她们眼中家人和外人的区别吗?
她发怔时,江逢礼绕过她,对唐季迟道:“唐总,你想吃什么山珍野味,我让下人去打。你现在行动不便,万一再因为狩猎发生什么意外,我们实在不好和n家交代。”
唐季迟淡淡道:“开枪用的是眼睛和手,我的眼睛无碍,手臂也可以活动。江二爷又何必用这种理由来搪塞唐某?”
段子矜闻言,本来迈出去的脚步顿时收了回来,皱眉道:“唐季迟,你非要这样为难自己不可吗?”
唐季迟的眸色深得无底,他一阵见血地笑问:“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他?”
段子矜顿时语塞。
她的迟疑,完全不出唐季迟的意料,“既然担心他,还不快追过去?”
仿佛一根卡在嗓子的鱼刺忽然被她咽了下去,瞬间舒畅了许多。段子矜在他鼓励的眼神中,朝着江临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在江临卧室的门外,刚好撞见any端着伤药和纱布,正准备敲门。
段子矜心里一沉,顾不上对这个女人的怯懦,阻拦道:“any小姐,这种小事就不劳烦您了,我来就好!”
any莞尔浅笑,潋滟的眼波像是要从碧蓝色的眼眸里溢出来,“你现在才开始担心,可能有些晚了。”
“那是我和他的事。”段子矜道,“他是为了我才受的伤,理应我来照顾。”
any依然笑着,和段子矜严苛肃穆的表情一比,显得和善许多,“子衿小姐,你不必和我强调他对你的好。我和e
从小就认识,这些年来,他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不可否认的是,e
对你确实很好,可就算再好,也比不上当年的一位。”
当年的一位?段子矜微微怔住。
见到段子矜如此反应,any的笑容更深,却温柔优雅得让人讨厌不起来,“怎么,他没和你说过吗?八年前他去了中国,在那里有了第一任女朋友。他们在一起两年,他很爱那个女人。就连她被大火烧毁了容貌,e
也对她不离不弃。如今他为你做的事,和那个女人相比其实不算什么,换作是当年那个女人,他只会做的更多。”
她继续笑着,“所以,你千万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觉得自己必须要对他受的伤负责。”
她这话说的真漂亮,表面上听起来像是劝她宽心,实则却是拿江临过往的“情史”来压她。
段子矜面色平静,嘴角扬起了几丝意味不明的笑。
不用any来说,她比谁都清楚,江临是如何深爱着那个女人。
原来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些往事,感觉竟是这样的。
眼前宛如重新浮现出了当年烈焰灼烧着空气的样子,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滚烫的橙红,火舌就那么肆无忌惮地舔舐着她的皮肤,将她一张引以为傲的脸蛋烧得面目全非。
那场大火……如今想来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心尖颤抖。
当年谁不知道江教授对工程物理系的小霸王段悠宠溺到了何种地步。
可那场大火之前,她并不清楚,原来他爱她那么深。
然而转念一想,心里却又掀起了波涛看来any还没有察觉到她就是段悠。
这个认知让她悬了一整晚的心稍稍落下些许。
“any小姐。”段子矜还是挡在她面前不肯让开,“我想照顾他,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为我受了伤,我对他有愧。更重要的是,他是我的男朋友,只要他一天不跟我说分手,这些事……就是我分内的职责。”
any扬眉浅笑,“说得也是,那就麻烦你了。”
说着,她将手里的托盘递了出去。
段子矜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轻易地退出了战场。
那感觉像是她厉兵秣马,严阵以待,而她的敌人,却根本从未将她当做敌人。
她怔然接过托盘,any亦是有礼有节地对她欠身,也不等她说什么,转头就走,唇边,笑意深不可测。
房间的门墙隔音效果很好,可屋里的男人还是隐约听清了门外女人的声音。
他侧过头,黑眸盯着那扇门看了许久。
直到屋外都安静下来了,也没等到有人敲门。
男人远山般淡漠的眉峰蹙成了深壑,忍下身体的不适,走到门边。
打开房门却没见到一个人。
不禁冷笑,她从any手里抢过东西来,口口声声宣告着主权,结果人却又去了哪里?
走廊的楼梯处,段子矜迈上最后一级台阶,端着药盘抬头时,正见到男人如山般伫立在门口,一手还握着门把手,双眸冷冷地盯着她,她连忙跑过去,“江临,你怎么出来了?”
男人睨着她的目光没有半分缓和,依然冷得像要把她冻住。
段子矜还站在原地没有动,男人却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房间里。
身后传来“砰”地一声,雕花木门重重撞在了门框上。
他这一下来得狠,她几乎是两步跌进屋里的,段子矜惊慌之余连忙小心翼翼地护住手里的托盘。
然而她肩膀上的伤连累得她的动作也跟着不灵敏起来,杯子里的水洒出来一大半,段子矜皱了下眉,抬眼瞪着面无表情的男人,他要干什么?
“你先让我把东西放下!”她略带不满地嘀咕了一句,江临睨了她片刻,才松开手。
段子矜放下托盘便往外走。
走出没两步就听到男人的冷笑,“义正言辞地把any赶走,就是为了把东西扔下,让我自己动手?”
什么意思?段子矜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难道刚才她和any的对话,江临都听见了?
段子矜没言语,抬手扶上门把手,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这扇门什么时候被他锁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