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y的视线始终在他的脸上,他说这话时,面色凝然沉铸,连眉心都不曾动上一分。
她的眼眸里有什么慢慢结了冰,旋即,冰面又慢慢裂开缝隙。
收回?他以为她给他的是什么,随随便便就可以收回?
男人双手插进裤兜里,余光不经意扫过酒店的某扇玻璃窗。
就在那一瞬间,一只玻璃杯子不知从屋里哪个方向被扔过来,狠狠砸在窗上。
男人的眉眼陡然一厉。
any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便疾步向酒店里走去,速度快得她连跑都跟不上。
他路过的地方,空气里残留着某种冷漠到极致的阴寒气息,那背影更是透出一股莫名的肃杀和凝重。
出什么事了?any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
屋里,段子矜一脚踢出去的杯子在玻璃窗上砸出一道蜘蛛网般的裂纹。
威廉一怒,伸手便撕开她的上衣,脖子下方缝了针的伤口被他粗暴的动作扯得裂开,沁出了血色,染透了白纱布。
“你可真能闹腾!现在还闹吗,嗯?”仿佛怕她不够受罪,他的手死死按住了她的伤口。
段子矜痛得想要死去,额头上冷汗涔涔地往外冒。
威廉的鹰眸仔细打量着她的身体,手下的触感绝对不比他之前的任何一个女人差,反而还要更加迷人,他只是摸了几下,想象着后边的事,腰眼就跟着一阵发麻。
可是这种愉快,却在看到她皮肤上隐隐的青紫冻疮时,尽数化作了鄙夷。
“傻女人,你说你瘦得只剩骨头,一点都不性感,身上还这么恶心,也就只有脸蛋尚算漂亮……e
ar到底看上你什么呢?”
段子矜早已绝望了,她强忍着近乎崩溃的神经,褐色的眸子微微发红,“你这个疯子,你滚……滚开!”
江临,江临你在哪?
你在和你的未婚妻卿卿我我吗?
饶是段子矜竭力说服自己相信江临,却还是忍不住被眼前的男人羞辱到心生恨意。
她嗓子喊到了嘶哑,和她浑身的每个细胞一样紧绷着,疼痛着,威廉却在她的叫喊和谩骂中愈发得意放肆起来。
他的触碰让段子矜分分钟想抄起什么东西砸在他头上。她从来没有过这样清晰浓烈的恨意,她恨威廉,恨any,甚至有些恨江临。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在!如果他和any之间真的清白无染,威廉何必要这样凌辱她?
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屋里的人被惊得停下了动作。
威廉身体一僵,朝着门厅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酒店那道宫廷式的雕花木门已经被踹得变了形,甚至有木屑在簌簌往下落。
外面的人还在不停地踹门,沉怒到令人胆寒的嗓音像惊雷般炸响,“开门!”
any追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大惊失色,连忙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男人,“你不要命了吗?”
他现在的身体哪里还经受得住这样强烈的冲击?
男人却没有理她,目光里透着摧枯拉朽的锋利与阴鹜,仿佛透过那扇门直直射在了屋里的人身上。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any也不禁被他吓得愣了两秒,她回过神来,语气有些不平稳地提醒道:“你不是有钥匙吗?”
男人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门被反锁了。”
锁门的绝对不可能是悠悠,而且刚才砸在玻璃上的杯子……
有人在里面!
这个认知让江临最后的理智也被恐惧和怒火碾碎了。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他却听到了悠悠的叫喊声。
刚才那一脚踹得很重,他自己亦是受到了不小的反冲,眼前一片昏花,江临却扶着墙,走到放置灭火器的地方,一拳打碎了玻璃,将里面的斧子取了出来。
门锁最终被凿开,眼前的一幕,却让江临沉黑的眼眸一瞬间被猩红所取代。
any亦是捂着嘴,望着沙发上的人,“威廉,你……”
话还没说完,威廉便已经被前一秒还站在她身边的男人揪起来,狠狠砸在了地上,脸几乎被地上的碎玻璃碴子插穿,惨烈的嚎声响彻整座酒店。
在威廉被拎开的刹那,他身下的女人也全然暴露在众人的视野里。
就连any看到她时,也下意识地颦了下眉头。
那女人……
狼狈,却绝不仅仅是狼狈。
应该说是,凄惨。
她的衣服早已被撕成了碎布,有挂在身上的,也有和酒瓶、酒杯一起落在地上的。皮肤上的液体泛着隐约的红光,让人马上联想到那瓶空了的红酒。她的形容惨淡,脖子下方的伤口不停地渗出血液,唯独那张削瘦的能看出骨骼的脸,却白得没有一丁点血色。
any还没仔细看,她的身体却已经被男人用自己的上衣裹了起来。
男人是从威廉的身体上踩过去、疾步走到女人身边的。
那一脚看似没有用力,威廉的腿部却响起了骨头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他凄厉的哀嚎。
any被他尖锐的声音刺得皱了皱眉,碧蓝色的双眸凉凉地望着地上的男人,还有逐渐从他裤子里流出来的血迹。
她翘起唇角。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段子矜在朦胧的视线里,看到了一张放大的俊容。
他的眼眸里不再是无波无澜的沉稳,倒像是在暴风雨中的海面,雷电交加,如瑟如晦,浓黑俊长的眉毛亦像两把淬了寒芒的利剑,眉心跃出的青筋异常明显。男人浑身的肌肉绷得像钢铁一样硬,偾张的筋脉条条清晰的在他的肌肉上蜿蜒。
段子矜咬住唇,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在男人面前掉了出来,整个人开始剧烈的颤抖。
江临胸膛一震,把她抱紧在怀里,“悠悠,别怕,我在这里!”
她还是在颤抖,江临知道,这样的噩梦,她曾经经历过一次。
所以第二次只会更加疼痛。
他拉开她的脸,压抑着满腔亟待爆发的怒火,吻着她的眼角的水光,“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望着她空洞的眼神,江临觉得他的整颗心也像被谁掏空了。
“悠悠!看着我,是我!”他将她搂得更紧,似乎要把她嵌进胸前那颗空了的心脏里,嗓音沙哑得有些哽咽,“跟我说句话,跟我说句话,求你……悠悠……”
门外的any眸光陡然一深。
他刚才叫她悠悠?
楼道里越来越多的人闻声赶过来,先是酒店的服务员,后是医护人员和江家人。所有人的脚步都止在门口,望着屋里令人震惊的场景,不敢冒进一步,因为整间屋子里都充斥着刑场般肃杀的低气压。
谁都看得出来,那个男人在强烈地隐忍,却还是有铺天盖地的寒意和怒意从他的身体里往外涌。
“江南,江姗!”他沉声喝道。
门外那对姐弟对视一眼,硬着头皮进了房门,“堂哥。”
男人拥着怀里的女人,女人凌乱卷曲的长发垂在侧脸,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叫两个女医生进来,其他人都给我拦在外面!”
姐弟二人的表情骤然一凝。
江南蹙了眉,打了个手势,叫来两名医生。
男人把女人从一片狼藉的沙发上抱起来,放在床上,医生赶紧绕了过去,取下背着的医药箱,开始给女人处理伤口。
江南刚要转头出去,江姗却一把拉住他,盯着那个气场可怖男人,“e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江临闭了下眼,敛去黑眸里的猩红如血,再冷冷瞥向地上那个满脸血迹、被他一脚踩到骨折的男人。
他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过,他想要那个男人死。
“你冷静一点!”江姗见他站起身,忙拦在他面前,“你今天要是动了他,illebran家的立场会变得很难堪,你知不知道?”
又是这句。
江临的黑眸眯起狭长的弧线,很多深不可测的冷芒藏在眼底。
这句话仿佛踩在了他的命门上,让他的怒火霎时间突破了临界点,又霎时间寂静了下来。
八年前,八年前那个男人就是用这句话把他锁在了车里。
他的口气沉笃,冷漠,其中夹杂的种种情绪,像是被雨夜狂风卷起的枯枝落叶,全部吹在了江姗的脸上。
“我只说一遍,让开。”
江姗不禁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他现在的表情……其实根本称不上表情。
和寻常一样,面无表情,却让她没由来地感到心悸。
比在玫园那个傍晚还要可怕的心悸,因为男人那双沉暗而幽深的眼睛里透出的视线,就分毫不差地落在她的脸上。
那时,整个玫园的人都被他吓得心惊胆战。而此时,却只有她一个人,近距离地与他对视。
那双眼睛里,明明淡得看不出什么内容,江姗却无端感觉到了一股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狠劲来。
但她没有让开。
从小到大,父亲都教育她,一切以家族为重,这是她的最高准则。
绝无可能为了来自任何人的压力而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