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迎春及笄之后,贾家人都提不起精神来,尤其是贾家的姑娘们。除了惜春外,各个心里都挺不是滋味的。
追捧强者的同时,又见不得身边的人比自己强太多。这就是人性。
尤其是薛宝钗,连生日都不想过了,只是贾母给了银子,不办,又不好交代,只能等贾母开口给个理由说说不办了。
贾母哪,其实也不想办的,脸都丢尽了,还怎么办,只是不想再在薛宝钗这丢脸,只能等薛家找理由说不办。
结果两人就这么等对方的注意,日子就道了二十一日。
至二十一日,李执也没得到二人的准信,作为个办事的,这不办也得办了啊。
就在贾母内院中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小戏,昆、弋两腔皆有。在贾母上房排了几席家宴酒席,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史湘云、宝钗是客,余者皆是自己人。
贾宝玉那日也见过了迎春的及笄,但也只觉得,女儿家就该如此尊重,其他的也没什么。什么权谋,地位,联姻,结盟什么的。你和他说,他都听不懂,别说让他看了。
这日早起,宝玉因不见黛玉,便到她房中来寻,只见黛玉歪在炕上。宝玉笑道:“起来吃饭去,就开戏了。你爱看哪一出?我好点。”
黛玉也不自在的,她算明白了,迎春的及笄,她是不敢比的。那才是世家大小姐的样子,而她只是一个江南普通官员之女。
只是,自己虽然有父亲在世,却也不知道一天天东奔西跑的在忙什么,连见自己一面的时间都少,更别提记得自己的生日了。往年还有老夫人想着,老夫人疼爱她为了什么她也知道,她与宝玉一同长大,自是不一般的情分,也是愿意的。
只是自从元春省亲归去之后,老夫人的态度就犹豫了。
黛玉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就人人都觉得宝钗比自己强。冷笑道:“你既这样说,你特意叫一班戏来,拣我爱的唱给我看。这会子犯不上跐着人借光儿问我。”
宝玉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明儿就这样行,也叫他们借咱们的光儿。”一面说,一面拉起他来,携手出去。
有时候,黛玉都不知道,钟意宝玉何处,可能就是钟意宝玉这份没心没肺吧。
吃了饭点戏时,贾母一定先叫宝钗点。宝钗推让一遍,无法,只得点了一折《西游记》。贾母强自喜欢,又让薛姨妈。
薛姨妈见宝钗点了,不肯再点贾母便持。命李执点。李执虽有王夫人在前,但因贾母之命,不敢违拗,且知贾母喜热闹,更喜谑笑科诨,便点了一出《刘二当衣》。
贾母果真更又喜欢,然后便命黛玉点。黛玉又让薛姨妈、王夫人等。
贾母道:“今日原是我特带着你们取乐,咱们只管咱们的,别理她们。我巴巴的唱戏、摆酒,为他她们不成?她们在这里白听白吃,已经便宜了,还让她们点呢!”
话是说王夫人,薛姨妈。可也是说给下人们听,想让话头穿给大房的。
毕竟贾母这里给人过寿,大房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不分家,和分家有何区别啊?
说着,大家都笑了。强装听不懂贾母话外的意思。黛玉方点了一出。然后宝玉、史湘云、探、惜、宝玉等俱各点了,接出扮演。
至上酒席时,贾母又命宝钗点。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
宝玉道:“只好点这些戏。”
宝钗道:“你白听了这几年的戏,哪里知道这出戏的好处,排场又好,词藻更妙。”
宝玉道:“我从来怕这些热闹。”
宝钗笑道:“要说这一出热闹,你还算不知戏呢。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一出戏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的了;只那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填得极妙,你何曾知道。”
宝玉见说的得这般好,便凑近来央告:“好姐姐,念与我听听!”宝钗便念道:“漫搵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宝玉听了,喜得拍膝画圈,称赏不已,又赞宝钗无书不知。
林黛玉见薛宝钗又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好展示出来了,十分的不得劲。随道:“安静看戏罢!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
湘云自然是向着宝钗的,见黛玉接着说宝玉的引子,讽刺宝钗就笑了起来。于是大家跟着笑。这事,也就当个玩笑过去了。
至晚将散时,不想王熙凤带着巧姐来了。
王熙凤本不想来的,毕竟是人家过寿,自己去了,说不讨喜的话吧,太小家子气了,但是要王熙凤赔笑讨喜,王熙凤如今是何等身份,自然拉不下这个身段。
这一家人家,还是当两家过的好,面的两看相厌恶。
只是闹不住巧姐这个小祖宗要来凑热闹啊,这府里,除了贾琏,谁还敢拂了这个小祖宗的意思啊。
只是这丫头,平日里也不是个爱凑热闹的啊,今个也不知怎么了?
贾母见王熙凤来了,先是忍不住的心中一阵欢喜,可是又想起了前几日及笄的事情,又板住了脸。
本想等王熙凤凑到自己身边来,让王熙凤点个曲目,王熙凤自然会谦让自己,到时候自己再点一个《钓金龟》选段《叫张义我的儿听娘教训》。
让王熙凤知道知道,你王熙凤嫁到我们贾家,自然是钓到金龟婿了,可是贾赦毕竟是我的儿,贾琏毕竟是我的孙。他们终究还是要讲孝道的。
可王熙凤却根本不往贾母身边凑,连个招呼都不打。贾母这个双簧戏,直接变成了独角戏。虽然还是唱了钓金龟。可是却少了哪你来我往的韵味了。
巧姐是听不懂这些的,王熙凤无奈只能一边听一遍给巧姐讲是什么意思啊。心里满是委屈,真的是晚上累的腰酸腿疼的伺候大祖宗,白天还得伺候小祖宗受这委屈。王熙凤嫁到贾家这么多年,何曾被人挤兑过啊。
听着王熙凤叫叫张义我的儿听娘教训,巧姐一遍想着贾琏过于孝顺的言论,一遍小声的说给王熙凤听:“父亲说,二十四孝的作者,绝壁是故意的,故意讽刺孝顺的。不然中华上下五千年那么多正经的孝顺故事不写,非得找出二十四个脑残,废物,恶毒之人的孝顺事来。
就比如哪埋儿奉母,那绝对是接着孝顺母亲的名义,埋自己的儿子,然后拿出自己藏匿多年的赃款的。
不然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听巧姐这么说,王熙凤也不委屈了,只是小声提醒巧姐道,别乱说,孝道可是不能诋毁的。
巧姐道:“父亲说了,亲情,爱情,友情这类东西,本就是人之常情,万不可神话的。哪有强迫的道理,就该从心而出,两情相悦的。本就是相互之事,哪有你拿着大义硬压的道理的。”
还有句话,巧姐没有说出口,“尤其是结婚卖女的给儿子娶媳妇的,打着为人家好的名义,也不想想之后人家会过什么日子。”这话王熙凤是听不懂的。
王熙凤赶紧用果子去堵巧姐的嘴,道:“可不能胡咧咧啊,免得给你父亲惹祸。”
巧姐吃着果子,道:“父亲当那么大的官,不就是为了给家人庇祸的吗?安心了,贾母拿孝,拿捏不住父亲的,哪怕逼急了,老太太要告父亲不孝,也要史家出面的。这年头,哪有女子告男子的道理。”亲娘告儿子,是要舅舅出面的,史家敢出面吗?借他们一筐胆子。
贾母自娱自乐了一出《钓金龟》,心情不错。
散了戏,见一作小旦的与一个做小丑的,深爱之。因命人带进来,细看时益,越发可怜见儿的。
问了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大家叹息一回。
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给他两个,又另外赏钱两串。
湘云笑道:“这个小旦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
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说。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
湘云接着笑道:“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儿。”
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个眼色。众人却都听了这话,留神细看,都笑起来了,说果然不错。
史氏抿了抿嘴角,第一次对这个侄孙女有点看不上。这孩子说话怎么就不用用脑子。却也没出头。
巧姐却不干了。
贾琏说过,有一种坏,叫史湘云的坏。天真浪漫的面孔下,她什么事都敢干。惹了祸都道她是个孩子,是无心的。
要是真无心,哪恶毒的事,怎么一干一个准啊。
巧姐起身道:“把那小旦送到林姑姑屋里,她还缺个伴身的大丫鬟,份利就用湘云的。”
那戏子马上就跪下来。磕头不止。
巧姐道:“你只别怪我,要怪就怪那眼睛尖厉的人吧。跟着林姑姑,也算不的委屈你”
那戏子看着史湘云的眼神,只恨不能吃了她。
众人还不解,但贾母,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连同薛姨妈都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有一等那浪荡子,若是知道这小戏子有几分大家小姐的样貌。还不藏了龌龊的心思做耍。
黛玉在扬州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事。只那小姐身边的丫头多嘴,说是哪个戏班子的戏子与自家姑娘有几分肖似。
转眼那戏子就被人捧起来。只拿来她来当那小姐耍乐。那姑娘的未婚夫知道了这样的事,马上退了婚。那姑娘也就投了井。
要不然,也不会家家都将自家的姑娘藏得严实了。
贾母后知后觉的想到了这一层,当即脸就黑了。
巧姐说完就让王熙凤抱着自己走,一边走一遍道:“到亲戚的亲戚家做客,也管不住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