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言冰云辗转难眠，自从沈凝霜被送进府上，他这一夜都睡得不踏实，翻来覆去之际却被几声尖叫惊扰。

他随意套了一身长袍，开门的时候暴雨袭面而来，模糊的视线里，言冰云看到几个值守的丫鬟向这边奔了过来。

“公子……她……她……”丫鬟结结巴巴的指着西边的那处院落道。

言冰云抬眸望去，那是沈凝霜所居住的院落，他眸中闪过一丝担忧，不等那丫鬟说完，倾盆大雨中便朝西院奔了过去。

沈凝霜静静的躺在床上，泛白的双唇没有一丝血色，一地的玻璃碎片夹杂着渗人的血渍流落一地，沈凝霜的左脉被割开一个深深的血口。

“这就是你们给我看的人？”言冰云一声质问，带血的眸光扫过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几个丫鬟之上。

他早就料到沈凝霜会如此，特地安排了几个丫鬟盯着西院，可没想到竟然还是没能阻止这一切。

一个丫鬟支支吾吾的说道：“半……半个时辰之前她还好好的，没一会儿，我们就发现她割脉自尽了……公子饶命啊……”

丫鬟们害怕受罚，纷纷求饶跪了一地。

没一会，那这么说来，这女人割脉不久，还有挽救的机会，言冰云暗淡的黑眸闪过一丝光彩，随即厉声问道：“大夫呢？”

一名丫鬟颤颤巍巍道：“府内的规矩，奴婢不敢破，沈……沈姑娘只是侍妾，没……没有资格……”

“够了！”言冰云厉声打断，他懒得听这些废话，这群无用又不知变通的丫鬟他收在府中又有何用。

屋外，言总管闻声赶了进来，目睹这一切吓得忙跪了身呵斥着身旁的丫鬟：“你们几个蠢货，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去传大夫！”

“是...是...”得了命令，几个丫鬟这才退了出去。

言总管是言府的老人了，也是言老将军在世时身旁得力的助手，言老将军过世后，他便做了言家总管，管理一切大小事务。

言总管察言观色的本事还算不错，虽然沈凝霜只是一名侍妾，但言冰云特地吩咐过下人看着她，不允许她做什么傻事，想必此女在其心中还有些许分量。

他直起身子向前挪动几步，正欲说些什么，言冰云却突然出声道：“出去！”

这个声音厉中带狠，言总管做事一向心细，而此次却出了疏漏，于情于理他责无旁贷，颤颤巍巍的不敢靠近，只道：“是是是”

便跟着退了出去。

看着面无血色的沈凝霜，言冰云自己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救这个女人，作为俘虏她本早就该死，他为了留她一命向陛下讨了她作为奖赏赐给他。

如今，她却一心求死，言冰云莫名心头一阵烦闷，一拳重重击向墙头，骨头爆裂的声响随之传开。

不过半个钟头，府中大夫为沈凝霜止了血，包扎好伤口向着言冰云微微一鞠道：“言公子，沈姑娘的血已经止住，稍作调理，便无性命之忧”

言冰云总算松了口气，待大夫退去，他靠坐在沈凝霜身旁静静的看着她......

淅淅沥沥的大雨依然延绵不绝，不知不觉已近晨时，天色依旧灰暗，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似乎要将这间简陋的屋子瞬间吞没。

声声抽泣惊醒了言冰云，许是太过疲累，他竟然靠坐着床沿睡了过去。

面前，沈凝霜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的身子，泛红的双眸不住落泪，往日那时常泛着桃色的双颊此刻竟毫无血色，惨白如纸...

曾经的她眉眼带笑，时常弯着那双晶亮的桃花眼如星辰般璀璨、夺目，如今她的眼里却看不到半丝光彩，只有无尽的悲伤，让人绝望...

平日的言冰云即使再怎么冷漠无情也断然见不得一个姑娘在他面前哭的如此绝望，更何况沈凝霜如今悲惨的命运也算是他一手造成。

这一刻，言冰云的心里是动容的，可仅仅只有那么瞬间，他那闪过一丝不忍的眸中随即恢复了往日的冷若冰霜，他冷言问道:“你就这么想死？”

“是！”沈凝霜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声音略带哽咽，她似乎一直在等着言冰云开口。

“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要救我！”说到这里，沈凝霜越是难过，原本早已干涸的眼泪，此刻如波涛汹涌般泪如雨下。

言冰云只是沉默，他为什么不让她死，他无话可说。

“言冰云，让我生不如死你很开心是吗？”沈凝霜哽咽着，心头的伤痛犹如这场倾盆大雨般一发不可收拾。

“我承认，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了，即使知道你接近我别有企图，即使父王说你是大岳的密探对我百般劝阻，即使你带兵攻打我蓬莱...”

“我......我还是克制不住的喜欢你......哪怕国破家亡我仍然心存幻想乞求着你能对我有一丝怜悯......”沈凝霜所有的委屈与伤痛在这一刻顷刻释放。

她的哭诉令言冰云莫名难受，“沈凝霜！够了！”

她冷冷的笑着，却未曾注意到言冰云那布满血丝的双眸正直直的看着她。

“言冰云，我说的都是事实不是吗？”

“我真的很痛苦，我为什么要义无反顾的爱上你，爱上一个毁了我曾经所有幸福的人...”

“你知道我有多痛吗？”她捂着胸口泪如雨下，情绪已到极致，沈凝霜忽然疯一般拽着他的手嘶声道:“言冰云...我求你，你杀了我，杀了我...”

“让我死，至少这样，对我还算仁慈...”埋藏已久的痛，让沈凝霜彻底崩溃。

此刻，面前这个女人，言冰云既陌生又熟悉，那张依然清秀的面孔，是她从未有过的绝望，她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天真快乐的蓬莱公主。

言冰云难受，是他将一个原本天真烂漫，活泼爱笑的蓬莱公主生生变成如今这幅模样，说成怨妇都一点不为过。

“够了！我不会杀你，更不会让你死！”

即使这个时候，言冰云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他甩开沈凝霜紧拽他的手，无意间用力过猛，她重心不稳，身子一倾滚落床边，额上沁着丝丝血渍。

他心头一惊，正想上前扶她，却终究忍住，拂袖而去。

对于这个跟着父亲杀过无数敌人的冷面将军来说他能一刀结束那些人的性命，却断然不会杀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让我生不如死，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她趴在地上绝望的哭泣，他的话，犹如一把利刃刺痛她的心，死而不得，多么可笑...

“加派人手看着，若再出现昨晚之事，你们几个，提头见我！”

“还有，找个大夫看看她额上的伤！”

“是...是...”

屋外，言冰云交代几名下人之后，便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