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间萦绕着熟悉的消毒水的气味，耳边是有些嘈杂的环境。

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惨白。

关雪瑛对这种颜色再熟悉不过了，过去一年多，因为母亲的病情，她经常医院和家里两头奔波。

“你醒了。”徐千艺将一个小塑料袋的药放到了她的枕边，“这是医生开的药，你的点滴大概还得一个小时才能打完，明后两天还有两次，记得打针。”

关雪瑛有些恍惚，眼前这个女孩儿和一年多前的那个渐渐重合在一起，就仿佛她们之间的关系从未改变，就好像那件事从未发生。

然而在短暂的恍惚过后，她又感到深深的自嘲，望向徐千艺的眼神也慢慢变得平静如初。

徐千艺没有察觉到关雪瑛情绪的变化，她把关雪瑛的病历和药品等收到一起，然后问：“总共是一百八十块钱，你是手机转账还是给我现金？”

关雪瑛微微一愣，说：“我现在身上没有现金，明天去学校还给你可以吗？”

谁知道徐千艺听了这句话却讥笑道：“你是没钱想赖账，对不对？穷人就是穷人，越穷却恶，就一百多都打算讹我。你可真行啊，关雪瑛。”

病房里并不只有关雪瑛一个人，旁边几个病床上都有病人，再加上陪护的家人，林林总总也有七八个，全都听到了徐千艺没有丝毫遮掩的声音。顿时就有几个大妈向关雪瑛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关雪瑛感觉很尴尬，也有些失望：“我明天一定把钱给你，我去你们班，一定会亲手还给你的。”原本徐千艺的担心和帮助，让关雪瑛很高兴，也很感动。但是为什么她要以这样的恶意揣测她呢？又为什么要说那么刻薄的话？

然而徐千艺却嗤笑一声，做出了不依不饶的姿态：“我也没说你必须给我，只要你承认你就是想讹我，不想给钱，那我对这么脸皮厚的家伙不也没办法吗。”

“千艺……”

“别叫得那么亲。”徐千艺刻意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咱俩可一点都不熟，甚至都不是一个班的同学。我不过是出于好心，看你难受才把你送到了医院。前前后后可都是我在忙，现在你醒了却不肯给我钱。这是什么道理？”

“我没说……”

徐千艺打断她：“行了，不给就不给吧，我也不差你那点钱！”她没有再给关雪瑛任何解释的机会，就这样将关雪瑛拉到了道德的谴责面前。

旁边有大爷为关雪瑛说话：“小姑娘，你们还都是学生。她或许真有什么难处，明天就把钱还给你呢。”

躺在床上的大爷的老伴听了却不乐意了：“你都说了，人家小姑娘也是学生。一百多，不是什么小数字了。好心帮忙，被帮助的人却一点感激都没有，甚至想讹钱。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被训斥后，大爷也不好意思再说话了。

徐千艺一面对其他人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一面却朝关雪瑛微笑：“同学一场，我也不会为难你了。只不过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哪种人？”

必修一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

徐千艺惊愕地回头看去，只见那个将校服穿出了偶像剧感觉的少年就站在那里。只是必修一脸上的神色可不算舒心。

必修一直接走到关雪瑛的病床前，以保护者的姿态面对徐千艺，说：“这是两百块钱，接下来我会照顾她，你可以走了。哦，好像还多了二十，你不用找给我。那是给你的路费，虽然，你家司机就在楼下等你，但该给你的我和雪瑛不会欠着。”

“司机？”之前说话的大妈疑惑道，“是校车司机吗？”

徐千艺想阻止必修一，然而那个人却好像对她了如指掌，抢先说：“您要说校车司机那也算，只不过我们学校的校车只接她一个人，毕竟她是校长的女儿嘛。私立高中，这一整所学校都是她家的。”

大妈倒抽了一口气，有些尴尬，只能说：“那可了不得哟……”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舆论总是倾向于弱者。之前徐千艺的身份是一个好心帮忙却被讹诈的普通高中女学生。然而现在，经必修一的提醒，她摇身一变成了富二代。舆论大众的仇富心里根深蒂固，不论你到底做了什么，只要你有钱，就会有人骂。更何况徐千艺和关雪瑛的事情本来就存在争议。

见事情越来越出乎自己的预料和掌控，徐千艺恼羞成怒，却拿这个陌生面孔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愤恨地说：“你就帮着她吧，帮着凶手！”

“钱已经给你了，还不走吗？”必修一冷漠地下了逐客令。

徐千艺生气地跺了跺脚，十分不甘心地离开了，临走还说：“拿走你的臭钱，我不要！！”然而这个举动却坐实了她的家境优渥、娇纵任性。

目睹了舆论风向转移的全过程，关雪瑛没有感到任何愉悦或者放松，她疲惫地靠在枕头上，对必修一说：“谢谢你。”

“别谢我，那会让我的愧疚更重。”必修一轻声说，“知道你急性肠胃炎吃不了别的东西，这是我买的粥，很好消化，你喝一点吧。”

“还是必须要说感谢。”关雪瑛接过粥，“我还是刚刚知道自己竟然得了肠胃炎，一定是平时太不注意吃饭时间导致的。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必修一沉默了，这让关雪瑛有些奇怪。

不过这样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必修一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叹气，说：“我得跟你道歉，因为……因为你的肠胃炎是我故意造成的。”

“什、什么？”

“你不是说不想输给姜梦琪吗，可我又没办法帮你考试，唯一的方法就只有让你旷考。”必修一笑得有些苦涩，“可我没想到你的肠胃竟然那么糟糕，原本我只打算让你发烧的。”

关雪瑛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哭笑不得道：“至少……至少现在我真的没办法去考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