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听着没?”
水月涟抬起眼睛瞧着上原良介,他坐在办公桌后,明明已经步入中年,看上去却比水月涟更精神些。
“算了,昨天晚上录制辛苦了。”
“还好”,水月涟用肘部撑住扶手,稍稍调整坐姿。
上原良介翻开手边的记事本,在夹着标记的那一页停下,“所以,朝日的专务退出了,重新剪辑的指令也到了节目组那里。听到的情况是,经纪公司那边的人异常恼火,不像是藏着其他陷阱的样子。”
说到这,上原捏着左手的小指,停顿几秒,“本来以为是村松桑有了动作,问过才发现不是,你了解什么情况吗?”
“没有”,头又垂下去,盯着指尖的茧。要说起来,只能是白川提供的消息,加上父亲甚至祖父多年编制出的人脉网络起了作用,使得那位本以为目标只是个虫豸般存在的专务投鼠忌器了。
但就像是迎面劈来的一刀,虽然握刀的那人一时失手,双方退回到起点。可挥刀时产生的锋利空气还是打在皮肤上,使人汗毛直立的同时心生警惕。
只是个开始罢了。
“我们没有什么举动吗?”
“出面的那个新人被勒令辞退了,因为工作失误,也没有补偿金。除此之外,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再次发生,计划由SMERecord出面成立子公司,你的经纪约和演员约都转移到新公司里。具体的演员事务,可能会以业务提携的方式找外面的事务所。”
就是要做完全切割。水月涟突然联想到战国时代,战场上两方军阵分明的场面。
“至于小野助理,按她的说法,没有受到他人的指示,只是和同事交流时,总会受到或明或暗的怂恿,加上她自己也隐隐约约出现了不该有的想法。”
见水月涟没什么表情,上原继续看着纸上的字迹。
“但也只是一面之词。以防万一,竹中桑会调她到庶务部门。我们会以子公司的名义,直接从大学里招绝对干净的人。这段时间,有的通告只能你一个人去了。”
“没事,反正都熟悉了。”
“这次的应对就是这样,至于后续,就不是我们能考虑的。对了,关于搬家的事,我们在目黑和品川站附近找到几处…”
“有没有江东区或者江户川那边的”,水月涟突然冒出一句。
“江东只有沿海的高级公寓,你现在的收入还…”
不知道是否因为危机解除,上原居然有心情笑了两声。
像是驱赶着什么,水月涟在耳边挥了下手,“算了。”
“那下午去看看,没问题的话,我明天找人帮你搬进去。”
墙角的柜子表面,一处指甲大小的油漆脱落了,露出了黯淡无光的内在。盯着那里看了几秒,水月涟答道,“好。”
……
桥本奈奈未打电话来的时候,水月涟正在将房间的窗户打开,被束缚已久的咖喱气息争先恐后地向外部的自由世界涌着。
左手举着手机,身体落在沙发中央,印出了片不规则的凹陷。右手搭在电脑的按键上,让散发着白光的屏幕开始滚动。
她的声音飘忽,“水月你…在做什么?”
“看2ch”
“嗯?”
“看看那些人有没有想出新的方法骂我。”
桥本奈奈未的笑声,让水月涟想起她垂下眉眼,手背抵住鼻尖,轻掩着嘴的样子。
“就算被骂的是我,你也没必要幸灾乐祸吧”。
“谁让你自作自受”,虽然还在笑着,她的语调有些奇怪了。
水月涟倒也无话可说。毕竟,如果是她传出这种消息,比起探寻真相,心中的怒火更有可能先寻个地方发泄。她能忍受到第二天再来询问情况,已经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们今天结束的这么早吗?”
“嗯,明天要去大分宣传,今天很早就解散了…对了,你的事情…解决了吗”,终于道出这次电话的目的。
“算是吧,起码正式播出时,不会再有那些误导性的话…等等,你们宿舍有电视吧,大概还有半小时就开始了。”
她的声音带着点感叹的意味,“这么自信啊…”
“因为真的没什么”,这句话倒是坦荡。
她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语气又断断续续的,“那…你的那位助理…”
“调任别的部门了,以免直接开除她再乱说什么”。
“哦”,反应仅限于此,好像就此揭过了。
在一片不堪入目的话语中,居然看到条对那些恶意揣测的反对与驳斥,实在是令水月涟觉得有些意外。
“说起来,所有的消息都只有那几秒预告吧,为什么在证实之前就要攻击到这种程度?”
仿佛是发现了食物的秃鹫,之前针对水月涟的话语又落在那人头上,但他还是在尽力反驳着。
未知的情绪从心底流淌出来,在后面回复声“谢谢”,却是又一次发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将电脑合上,电视里正预报着明天的天气。
“明天大分会下雨啊。”
“嗯,我知道了。”
“还有…我明天要搬家了。”
“啊”,她的声音透露着诧异,片刻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低沉下来,“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所以要换到个有保安和门禁的地方…”
外面的风灌了进来,水月涟感到鼻尖发酸,可能是有些着凉了,抬手揉了下。
“你的东西…我会一起带过去的…”
“啊,好。”
“还有…我有可能经常外出…所以备用钥匙下次见面时带给你”,将视线从电视屏幕上移开,瞥着某人曾经喜欢的角落,“对了…或许还需要你来一趟…录入指纹锁什么的…”
“这样啊”,她拉长声音,语气像是空中飘浮的云彩,让人猜不出下一秒的变化。
水月涟觉得自己的心也慢慢浮了起来。
“那大概下周?开学那天,我会找运营请一天假…”
“好”。
……
将热到烫手的手机扔在沙发上,水月涟打了个哆嗦,确实感觉夜晚的温度在悄悄溜走。
起身去关上窗户,无意间看到不远处的东京晴空塔,在泛着水光般地墨色背景下静静耸立着。
去年遇到桥本奈奈未的时候,应该还没有现在的一半高度,那时他们还会去猜测它每天到底增长了几米。
但今天已经是从这个角度看它的最后一个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