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香脸色煞白,心跳隔了半会,噗噗乱跳。
苏三媛见她异样,也知道她心里头的心思,不揭穿翠香,只让她先去休息一会。翠香愣愣的,情不自禁问道“那、小姐那一晚出去,根本就不是找沐祁公子的吗”因为皇帝,不可能那么晚出去的,小姐怎么可能遇见
那一晚
翠香眸中有一抹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苏三媛只看到翠香留给她的落寞与受伤。脑海中想起去见护法的那一夜,白城安背着她,一盏灯笼,照亮了整片林子。隔了好久,苏三媛扯了扯唇,淡淡道“你要我怎么回答你”
翠香从晃神中回过神来,意识到方才的唐突,忙噗通跪在地上连磕着好几次响头。
苏三媛柔声道“起来吧。”视线飘落,与翠香对视,“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你去休息罢。”
翠香犹豫了下,低头退了下去。
瞧见四周围没有什么人,苏三媛溜到石榴树盆栽后头,手脚并用,麻利的出到另一端。
一堵墙罢了,却感觉隔了两个世界。墙内的空气是压抑的,墙外的这片荒草林子是自由的。
欢快地奔跑着,跳跃着,哼着歌谣,苏三媛摘了花朵儿,转圈着将所有采集的花,一股脑的往上空飘散。一卷风,便被吹向更远的方向,裙摆蹁跹。苏三媛闭目,试图想用尖叫来宣泄这连日的压抑不安。
咔嚓。
有人的脚步声隐在树后头,待苏三媛睁开眼,视线寻去时,再无一丝声响,安静的仿佛刚刚那只不过是幻听。
“有谁在那”苏三媛皱眉,低喝道。
半天不见动静,苏三媛又往前走了几步,随手折了树枝往前方拍了拍,“我知道你就在那,出来”
一声嗤笑声响起。苏三媛屏息凝神,缓缓靠近,一抹高大身影逆着光斜靠着树,一边手懒懒的朝她挥动,声音夹带着鼻音,沙哑的辨不清情绪,“阿媛,是我。”
心跳漏了几拍。这些日子一点一滴的知道了所谓的杀手组织白衣教,以及白城安举步艰难,每日在刀尖上生存的不易。苏三媛心疼怜悯的注视着他,猝不及防的对视上他侧过头来,那双深邃含笑的眸子。
那一瞬间,白城安的眸光笑意散却了几分。
阴柔俊美的容颜微微移开,留了一抹侧颜,其余容貌隐在视线死角,令人看得不十分仔细。苏三媛靠近的时候,看到白城安正玩弄着那朱红色鬼怪面具,一腿微屈,整个人懒散散的。
此时的他,夕阳余晖下,不过是寻常的少年郎,面容肃穆,眼眸深邃,面如玉,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苏三媛一直静静站着,直到一双手拉着她入怀中,才反应过来刚刚晃神时候的悲伤选择。那一刻,竟觉得该和白城安道别,这或许也就是她最后一次能依偎在他怀里,一同望着夕阳西下。
似乎也是第一次,白城安陪她看夕阳西下。
苏三媛伸手,搂住白城安的腰,半晌都是默不作声。
白城安叹道“不许你用那种眼神看我,即使你做了决定。”其实,只消一个眼神,白城安已经懂得她的心思与现实的残酷。可偏偏舍不得又不甘心。
余下的时间,只剩下了静静等待着,她宣判这一切的结束。白城安闭目,靠在她头上,低声道“说吧,我听着。”
苏三媛推开白城安,凝视着他的容颜,又侧开头去看夕阳西下,看到的是满目的凄凉悲伤。隔了好久,苏三媛又靠向他宽厚瘦削的肩膀,低声说道“这几日,我想了好多的事。你让我等一年的时间,真得太漫长了。”
白城安很安静,抿着唇,面容冷漠,眼眸中却有一抹化不掉的哀伤。
说出决定了好久的想法,苏三媛反而觉得胸口尖锐的疼痛着,每一口呼吸都令她觉得恐慌疼痛。更令她悲伤地是白城安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动作。似乎他一直是局外人,这件事对他无关紧要。
白城安问“决定好了”
语气平淡的就好似寻常问话。苏三媛抬头,静静凝视着他的侧颜,究竟是装了怎么样的心,居然一点悲伤也不肯留给这份记忆苏三媛心头升起怨意,正想开口骂他,只听得耳边他的声音,轻描淡写的诉说着这段时间的境遇。
从媚三娘、教主出现找他,到那场被手下设计险些招惹黑教主暗杀,再到黑洞之中跟白衣教各地筛选出的三名杀手生死暗杀……一直到药浴时那种求生不得的痛苦。
白城安的神色淡漠,声音没有高低起伏。说完的时候,白城安半仰起头,“我坐在这儿斟酌了好几日,幸好是你觉悟了。否则,这番绝情的话让我说出口,恐怕你此生都要恨透我了。”扯唇,自嘲的笑了。
“有点伤人。”苏三媛看着他,冷笑说道。自己的处境是年纪大了,所有人都逼着她成婚,四周围聒噪声令她头大,还有就是她对白城安的去向一无所知,就连他是生是死,该去何处能找到他,都是一无所知。
而他,又是凭什么说放弃就能轻易的放弃苏三媛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明明是明白的,却又那么不甘心。
白城安道“是我妄想以为轻而易举就可以解决掉白衣教……”说着,白城安又止住声音,抿唇不语,扭头察觉到苏三媛的恼怒;白城安摇摇头,无奈地叹息,手轻抚她的容颜,“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阿媛,我不忍你耗尽漫长的岁月陪我受苦。”
苏三媛想开口,却终于看到他眼中一滴泪水,滚落眼眶。忘了反应,被他拥在怀中,静静的相互依偎着渡过最后的时光。
“白城安,若我他日未嫁,你也还活着,那就来找我,实现娶我的承诺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白城安松开了她,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脚下的步子一顿,继续朝前走。
当上黑教主,是他意料之外又是设计之中的事。白衣教中最凶险的,也就是这个职位,地位虽高,权利虽大,却四面树敌,甚至白衣教中有许多结党潜伏的势利将会算计这个地位想要再过寻常人的生活,谈何容易
除非江湖上再也没有白衣教。
等他的身影越走越远,化成了一点黑影。
苏三媛僵在原地,想起第一次见面被他利用威胁,想起他打蛇时无趣的话,想起他宽厚背影示意她爬上,想起漫步在天地间一盏灯笼引路,想起采花贼那时他拥着她说的话,想起一起坐在屋檐上并躺仰望辽远的夜空尽头,想起他笑起来时所有的景象都黯然失色。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认识了这么长的岁月。
苏三媛苦涩一笑,喃喃道“白城安,至此天涯海角,是否永无再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