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便是马议郎做出来的?”
天子看着面前这有些庞大的物什,来回在它的周围徘徊,上下打量,此物很是笨重,下方有蹑,而上方则是古怪的支架,天子看了许久,也不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而他旁边的那位匠人,初次看到天子,心里还是有些畏惧,他低声说道:“并非制造,乃是改进...”
“哦,改进...那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此物乃织绫所用,自先秦便有,陛下可看,这下方有蹑,先秦时,有蹑数百,脚踏,动经线,织绫,而过百载,蹑已少至于五六十,经马议郎所改进,此为十二蹑织绫机....”那匠人解释,天子虽不是很懂,也还是点着头,说道:“不错,不错。”
得到天子的称赞,那匠人心里也是有些激动,说不出话来。
“这蹑数减少...有何作用?”
“陛下,作用巨大,首先,这原先织绫机,更加笨重,做工复杂,另外,操作繁琐,效率低下,马议郎完善改进了这些地方,另外,还让织出的提花绫锦,花纹图案,更加多样,精美无比....陛下,这些都是通过此物所织出的....”匠人从一旁拿出了一些精美的绫锦,与天子观看。
天子并没有伸手接那绫锦,甚至都没有去看一眼,却连忙问道:
“此物造价如何?重量如何?”
“造价五百余钱,需二三人方可抬动。”
“那...若是再简造一番,便是去了些纺织精美之用,让它造价更便宜些,更轻些,不知可能做到?”
匠人一愣,这是什么意思,绫锦不是愈发精美愈好麽?天子莫非不喜欢太过于精美的?这织绫机,也大多是世家大族所用的,造价不是越贵越好麽?他思索了许久,说道:“我也不大知晓,陛下可书信问与马议郎,按我所思,或是可以的。”
“唔...”
天子点点头,还在沉思着,那匠人又说道:“此物并非取名,还望陛下能够取名....”
“便叫熹平织机罢....”
“谨喏!”
“君多劳苦,可退下了.....韩门!赏!”
“多谢陛下!”
送走了匠人,天子还站在厚德殿里沉思,看着宫里这庞然大物,他想的很多,他方才所想的,便是此物能否在民间大力推行,农桑农桑,先帝屯田之功,使得百姓有耕田,而若是自己能让桑这方面得到提升,使得百姓富裕,自己的功业也就不逊于孝康皇帝了!
韩门回到厚德殿,又将胡椅搬了过来,让天子坐下。
天子坐在胡椅上,还在看着那织绫机。
自己登基也有十一年啦,这十一年里,对外,自己开扩了宁州,建立上下高郡,将倭岛,西南诸国,都变成了大汉诸侯国之列,派去相国,开疆扩土,功业无双,对内,自己扩建了两大学府,又增设了地方官学,开始了太学门子学的考核政策,设济民所,赡养国中老弱病残,乃至与沙场老卒。
不过,无论自己做了多少事,百官总是将自己与先帝比较,在他们口中,自己倒是成了毫无作为的坐成之主...罢了,罢了,只要自己没有辜负阿父的厚望,没有让天书上所记载的事情发生,自己便已经知足了,这还只是十载,二十载,三十载,总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圣天子。
总有一日,他们再也不能拿孝康皇帝来贬低朕!
一旁的韩门看着天子沉思,也不知天子在想着什么,便低着头,没有言语,天子忽然问道:“獒儿最近在做什么?”
“殿下去了几个受伤的学子家里...其余时日,都在袁府读书...”
“呵,这竖子...”天子摇着头,说道:“完全没有半点威仪,日后,如何服众啊...”,韩门听到这些,连忙低下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妇人之仁,妇人之仁啊...朕都让他去跟袁术学了近半年,还是这番心性,朕如何将这大汉江山安心的交给他呢?”
“棣儿呢?最近可还好?”
“二皇子如今还在慈宁宫,太后极为喜爱...”
“哈哈哈,他长得像朕,阿母都把他当成是朕啦!”
“是极...”
“韩门...獒儿也去拜见那几个大族了?”
“正是...”
“那他们对獒儿如何?”
“甚是恭敬,却未应允....”
“呵呵呵,朕的长子,他们也敢不放在眼里?把张郃叫过来....”
“谨喏!”
...............
刘獒坐在书房内,读着书,袁术不在,他却没有半点的松懈,日夜苦读,好在诸葛亮也时常来陪伴他,两人一同进学,时不时论述所学,各有所得,当然,一般都是诸葛亮为刘獒来解读,刘獒在治学方面,与诸葛亮还是有些很大的差距,诸葛亮也就成了他半个师君,有实无名。
两人正在书房内读着书,便有士卒走了进来,禀告刘獒,言之有人拜访。
刘獒一听,便立刻放下了书,走了出去,莫非是华雄等人来了?他想着,便来到了门外,到了门外,不想,却是荀彧拉着前些日子,刘獒才刚刚探望过的荀缉,一同前来。
荀彧行了一礼,看着刘獒,勉强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又推了推一旁的荀缉,荀缉年纪并不大,被荀彧推了一把,连忙朝着刘獒大礼拜见,说道:“先前对殿下不敬,还望殿下恕罪!”
刘獒大吃一惊,连忙说道:“君受罪,何以如此?”,连忙将两人拉进了府邸之中,言语之中,也没有半点不敬的地方,荀缉看起来尽管有些不情愿,可是在荀彧的督促下,还是再三道歉,并表示,不会再追究董卓的罪行,刘獒还正在纳闷之中,便有人前来。
来的乃是当今天子身边的心腹,大司农曹操,刘獒不敢无礼,急忙上去拜见,曹操这番前来,亦然带着自己最为喜爱的次子曹丕,这次子并非发妻所出,却格外的被曹操所疼爱,他被董卓麾下打了一顿,曹操心里自然是格外的愤怒,就连刘獒拜访的时候,都是冷冰冰的。
不知为何,如今却率子前来,看到诸葛亮也在,他有些意外,又多聊了几句,方才带着次子返回。
在短短两三天的时间里,刘獒这里便来了七八个世家大族的学子,前来道歉,这让刘獒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心里还是很开心的,在接待完了所有的宾客之后,刘獒这才松了一口气,想来,董公再回到雒阳来,也不会再那么的困难了。
诸葛亮若有所悟,却没有多说。
刘獒却是问道:“我几番上门,却不得其谅解,此番,不知他们为何会自行前来?”
“殿下...有些时候,施恩不如施威啊...”
诸葛亮说着,再看向刘獒,刘獒一愣,想了片刻,苦笑着,却没有再言语。
在府邸里苦读了三个多月之后,袁术和刘默方才赶到了雒阳,得知了他们两人要返回的消息,刘獒与诸葛亮都非常的开心,诸葛亮连忙告别了刘獒,返回刘府,等待刘默的归来,而刘獒亦然如此,若不是怕阿父怪罪,他还想去城门去迎接师君呢。
又等了两日,门外忽传来了喧哗声,刘獒明白,师君回来了。
他连忙起身,待在大门之旁,在诸多士卒们的簇拥下,袁术有些疲倦的走了进来,刘獒立刻大拜,袁术抬起头,看着他,点了点头,便与他一同回到了书房之内,坐在书房里,背靠着软垫,袁术才觉得好受了些,刘獒又立刻奉茶,站在一边。
“你虽为我徒,却为大汉皇长子,威仪之重,无人不必持弟子礼。”
“师君以子侄待我,不敢不持。”
袁术看了看他,问道:“我离开这些日子,可有要事?”
刘獒点点头,将董卓的事情说了出来,袁术并没有过于诧异,他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你不必担心,如今庙堂之内,除了那厮,没有人再能接替三公的位置了,陛下是不会太过为难他的,当然,还是会磨一磨他的心性,他在边塞待久了,胡作为非,还是得管一管...”
“那华叔父...”
“也不必理会,那厮,看似愚笨,实则聪慧...便是我死了..他也会活得好好的....”
“师君,不可言如此不详之语...”
而在另一处,诸葛亮也在门口等待着。
一手扶着栅栏,一手捧着书籍,认真的翻阅着。
一人缓缓从远处走来,诸葛亮大喜,连忙叫道:“师君!”
刘默抬起头,眼里还有些茫然,他看到了诸葛亮,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走到了他的身边,“孔明啊...可还好啊...”
“师君,我尚好...”诸葛亮说着,皱起了眉头,打量着面前的师君,仅仅数月不见,师君就好似苍老了十岁,头发都泛白,整个人也是消瘦起来,也迟钝了许多,诸葛亮没有多问,扶着刘默,进了府邸,关上了栅栏门,带着他,返回书房。
两人面向而坐,却久久没有言语。
刘默这异常的沉默,让诸葛亮的心里格外的不安,师君在宁州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两人就这般,静静的,不知待了多久,刘默茫然的抬起头,看着诸葛亮的脸,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忽然,他留下两行清泪,喃喃道:“普里无忒泼拉...”
长期跟随刘默的诸葛亮,听出了这是一句东濊语,却并没有明白意思。
他呆愣了许久,
伸出手,
擦去了师君脸上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