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厚德殿里的天子,捧着手中的书,不由得吸了口冷气,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面色复杂的抬起头,看着面前傻笑着的华雄,刘熙沉默了。
“华叔父,这书...”
“这书就是我写的,陛下若是不信,随意提问,我都能讲解出来!”华雄拍着自己的胸口,自豪的说着,刘熙嘴唇微微颤抖了片刻,他说道:“华叔父,这书是您写的,朕绝对相信,只是...这书的名字,是否能改一下呢?”
“名字??”华雄有些疑惑,他低头看了看刘熙手中的书,问道:“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对之处麽?”
“这本书....叔父真的要唤作《华子圣典》?”
“是啊,有何不对呢?”
刘熙低头看了看这本书,就在昨日,华雄派人献上了一本书,至于厚德殿,说起来,刘熙还是有些好奇的,这位向来与众不同的叔父,会写个什么书呢?当他翻开书籍观看之后,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一本关于牲畜家禽的书,共分为七节,也是非常的通俗易懂,包括牧牛志,牧羊志,牧马,豚,鸡,鸭,犬。
看得出,华雄是用了心的,孝宪皇帝曾允诺他,若是华雄愿意,可以翻阅皇室藏书,所以当华雄前来借阅图书的时候,刘熙也没有阻拦,直接放行,他找了很多相关的农书,又亲自在地方上与老农询问,探查之类,耗费了近一年的时日,动用了整个太仆府的官吏们,华雄完成了这本著作。
这本著作,从各种牲畜的牧养,至于疾病,治疗,都进行了详细的介绍,他甚至还找到了不少的兽医令,让他们帮着修改,这本书是非常不错的,在官学四起,寻常家庭也能渐渐识字的时候,这样的书籍所能产生的影响自然是巨大的,很多人都认为,百姓是最擅长这些事情的,不必有人来教。
可是,在孝康皇帝之前,这些百姓的家里,别说是牛,就是连鸡鸭也很少见,繁重的赋税,压得百姓们几乎是抬不起头来,他们全心忙于农耕,勉强能交上税赋,自己能留多少,全都要看上天的,饥寒交迫,家畜的数量很少,一般都是在大户人家,或者在庙堂的手里,农耕时节,亭里的官吏将耕牛统一分配,让百姓暂时使用。
在那个时候,这些大汉最底层的官吏们,反而会迎来他们最为凶狠,最为傲然的时候,因为,百姓们都会求着他们使用耕牛,这就要看谁的礼物要更加丰厚了,若是你敢上奏县衙,官吏们换了一茬,照样也能以各种由头,拖延时日,让你跪在耕地前流泪,却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
也是在孝康之时,有酷吏阳球,斩杀了近四百余地方官吏,全部都是因牲畜之事。
从那之后,天下人畏惧阳球之恶名,再不敢妄为,随着各项仁政,百姓们渐渐的富裕起来,家里也有了各种的牲畜,偶尔也能吃的上肉食,这也是百姓们对孝康皇帝如此尊崇的原因了,不过,在牲畜疾病,还有如何正当喂食等等方面,还没有出现过任何的书籍,大抵是名士们不大瞧得起这样卑贱的行业罢。
华雄算是开了个头,刘熙对此非常的开心。
唯独让刘熙茫然的,就是书籍的名字了....《华子圣典》,你自称华子,倒也罢了,可是连圣你都敢用,这个字,在这个时代,所代表的只有那位教化天下的孔圣人,刘熙大概已经能想到,当百官们知晓书名之后,会是何等的愤怒,又会对华雄是如何的态度,华雄与他很是亲近,他是看作长辈的。
他不想让这位长辈被他人所欺。
“叔父,这本书写的非常好,朕也定会全力印刷,颁布天下,不过,叔父啊,这名字,还是要改一改...”刘熙说着。
华雄也是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我知道,这个华子,的确是有些不合适,我也想过,要不直接叫华雄圣典,可是啊,我觉得,这样有些自吹自擂的意思,故而就用了华子...”
刘熙只觉得自己脑壳有点疼,他揉了揉额头,说道:“叔父,问题不是在这里,是在这个圣字上,这个字,不是轻易所能用的,只有孔圣人....”
“陛下...”华雄忽然开口,他看着刘熙的双眼,模样非常的认真肃穆,刘熙自从认识他开始,都未曾看到过他如此模样,华雄问道:“陛下,教化士子的能唤作圣,教导百姓的,难道就不能麽?”
“这....”
“袁校尉还在的时候,就常常教我读书,我不爱看,他也不逼我,就选些人物来,给我讲述,他讲的那些人里,我最喜爱的,就是孟子,校尉曾告诉我,孟子觉得,百姓比什么都重要,就因为这句,我觉得很是亲切,因为我也是百姓,在未曾进入军旅之时,我只是个饭量大一些的农夫,帮着大户放羊,放马....”
“一场旱灾,灭了我全门...”
“我跟朝中圣贤不同,我不懂什么是忠孝仁义,但是我知道,谁让我吃得上饭,我这条命就是谁的...孝康孝宪两位天子,最大的政绩,就是让天下人都吃上了饭,我知道,陛下你也会如此,还会全力让他们吃上肉食....这些年,我仅凭着一些微不足道的战功,白吃白喝了这么久,如今我也老了,我想,在与众人相见之前,总要做些事....”
“这本书,我交给陛下了,若是陛下愿意改名,那就改罢....”
刘熙呆呆的望着面前的华雄,直到他要起身离去,刘熙方才反应过来,他笑了笑,说道:“叔父,这名字不错,就叫这个,明日,朕就让他们投入印刷,分发各地,各地官吏,必须要为百姓讲解这本书,谁做的不好,朕就罢免了他。”
华雄离开皇宫的时候,满脸笑容,嘴都有些合不上了。
骑上骏马,朝着太仆府飞奔而去。
.......
“满君啊...这是陛下的马,这匹马病了,我如此着急,也是想带着它去看医...”华雄憨厚的笑着,搓着手解释道,满宠冷着脸,一群士卒将华雄团团围着,满宠打量了几眼那匹骏马,呵呵冷笑着,说道:“所以...华公是骑着病马去治病的??”
“咳咳,它虽然有病,可是跑的很快啊,雒阳之内,哪里出事,它都能迅速赶到,它的病也很古怪,但凡咬住什么,就死死不松开...”华雄说着,满宠的脸色愈发的阴沉,他指了指一旁的雒阳北部尉,雒阳北部尉委屈的站在一旁,脸上乌黑发紫,满宠又问道:“我听闻,方才华公还口出狂言...”
“说这小小都尉,怎么敢拦你太仆的道路,还对同僚大打出手??”
“呵呵,哪里的事啊...我爱才心切,与他切磋了一番武艺...你说他一个年轻人,连我这样六十多岁的老头都打不过,还做什么都尉呢?”华雄笑着说道,满宠却不为所动,他摇了摇头,说道:“华雄啊,华雄,这月内,已经是第几次了??我看你年老,不愿惩,你却一再为之,不知悔改,那就休要怪我了....”
“来人啊!!将这厮带走!!”
“满宠!!放开我!!我是九卿!!我为陛下写过书!!我征伐过贵霜!!!”
被士卒们拖走的华雄大叫着。
.........
刘熙正在厚德殿里,看着手上的书籍,忽有一双玉手捂住了刘熙的双眼,吕姬压低了声音,问道:“我是何人啊?”
“你是唐美人!”刘熙笑着说道。
“啊!”,那双手顿时掐住了刘熙的腰间肉,刘熙疼的哇哇大叫,连忙伸出手,抓住那双手,将吕姬抱在了怀里,吕姬躺在怀里,依旧是凶狠的盯着他,她问道:“唐美人是谁啊??说!!”,刘熙大笑起来,两人又闹了片刻,刘熙方才与她说道:“你看,这是华叔父写的书...朕觉得还不错...”
吕姬一愣,华雄能写书??
她接过书籍,翻看了几眼,有些震撼,心里却是想着,要不要改天让阿父也写上一本呢?连华雄都能写,没道理自己的阿父不能写啊?
两人聊了片刻,刘熙方才说道:“这些日子,朕整日忙着政事,都没有时间多陪陪你,这样,今天,我们去皇林狩猎一番,如何啊?”
“好!”吕姬双眼顿时射出精光来。
刘熙立刻吩咐齐悦,让他准好外出的准备。
过了片刻,齐悦赶到厚德殿里,面有难色,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天子与皇后都是有些狐疑,刘熙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你直说就好!”
齐悦无奈的说道:“国家啊,这太仆马厩里,一匹骏马都没有啊...”
“啊??哪里去了??不是有十几匹的贡马麽??”
“都在...廷尉那里。”
“满宠??他要骏马做什么??好胆,连朕的马他都敢拿走!!!”刘熙顿时大怒,齐悦低声说道:“据说事太仆纵马与市,被抓住了几次...”
刘熙愣住了,长大嘴巴,说不出话来,转过头,看着一旁的吕姬。
“陛下,无碍,改天从廷尉那里要回来就好,你也累了...”吕姬劝慰道,刘熙无奈的长叹了一声,点点头。
“陛下。”
“嗯?”
“你说实话,唐美人是谁?”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