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黑的夜晚,安静阴沉,有一个人站在黑暗的边缘,她缓缓伸出那双手触摸,却被透明的薄膜隔绝。
幽暗潮湿的土地,有一晶莹洁白的身影,若水晶状的烟斗,那人赤脚向前,雪肌莹彻。只见面前花朵微微下垂,在幽暗处发出诱人的白色光亮。
纤细的指尖触碰在花朵,那花似活人般,发出嘤嘤的哭泣。
“还是被发现了啊。”那声音如鬼魅般,在这暗夜里响起,又带了咯咯的笑声,令人悚然。
触碰花瓣的指尖停下了,一双手从背后满满将她圈在怀里,耳畔传来声音,带着阴暗的蛊惑:“你与我有何不同,捆绑之身。”
鱼七从床弹坐起来,回应她的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摸了摸头,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梦中的场景仍在扰乱她的思绪,鱼七定了下神,翻身下床。
紫清殿内。
“鱼七小妹今日怎来的这般早。”磐古找了位坐下,瞧了眼坐在最后排的鱼七,有些新奇,平日里鱼七不是踩点就是晚到,虽是这般,门门功课倒是完成的最好的,时间一长长老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鱼七指了指自己耷拉的双眼,有气无力:“睡不着。”说完倒头就靠着课桌睡去了。
也就半个时辰,殿内已经集聚了二十几人。
“那个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人。”
“对对,你去看啊,你是不相信我吗?”
两道声音传进鱼七的耳朵里,她连头都不想抬一下,就听那两人继续说道。
“看起来不像啊!”
“你不知道有些东西不能只看外表的嘛,谁知道她骨子里是..”
“是什么?”那两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谢师兄!”两道声音同时惊呼。
谢云深一双眸子从她两身扫过,然后看向紫清殿内瘫在桌的身影,轻轻一笑,幽幽的道:“旗司何时教人嚼舌根子了。”
两人有些惊讶,又不敢说什么,只得快速走开。
谢云深看了鱼七一眼,没有继续留下,而是转身离去。
等到鱼七睡醒时已经是申时了,她颇为舒服的撑了个懒腰,走出殿门。
隔了几棵树的距离,鱼七还是看到了躲在树后准备吓她的鹿溪,心里默默一叹,觉得这孩子傻的真单纯。
“做什么呢?”鹿溪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鱼七吓得一愣,随后不满的嘟起嘴:“怎么每次都被发现呢。”
鱼七眼里含笑,手指戳了戳他头顶的两个角:“你先把它藏起来啊。”
鹿溪惊呼一声,一副我懂了的表情,随后像是想起什么眯着眼睛笑得像只偷了腥的老鼠:“今日午时我特意去了趟后厨,你猜我做了什么?”
“什么?”
“我在唐一蔓伙食里加了些料。”鹿溪眉毛微微挑,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我往里面加了蜂蜜,大葱,蒜头还有昨晚的豆花,在弄条鱼,倒碗酒,我不信今晚不拉倒她!”
鱼七沉思良久,颇为赞赏的看向他:“青旗总共三人,你怎知道那份就分到唐一蔓手里。”
“啊!”鹿溪一声惊叫,鱼七赶忙捂住耳朵。
“你说青旗几个人!”
“三个呀。”
“完了完了。”鹿溪软绵绵的吐着气,生无可恋:“静虚老祖保佑啊,保佑。”这碗必到唐一蔓手里。
“鱼七你快和我一起啊,心诚则灵。”
鱼七。
第二日,青旗遭人暗算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据传昨日青旗一位弟子在吃了几口饭后当场捧腹倒了下去,据当事人讲,那肚子简直像被万根灼热的利刃刺着,肚子里犹如有只魔鬼作怪,翻江倒海。
有这么夸张吗,鱼七勾了勾唇,看了眼在身后畏畏缩缩的鹿溪,淡淡开口:“那抓到暗算的人了吗?”
“没有。”三七摇摇头,喝了口茶继续道:“哪有那么容易,据说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现在都在怀疑旗司里出了内鬼。”
“内鬼?”
“对啊,所以这段时间你们还是不要乱跑的好,这事已经交给蓝旗了,可能用不了多久就将人抓出来了。”
“怎么说?”
“蓝旗狱司沈央诀,常年背一把黑金古刀,只要是被他盯的人下场都很惨。”三七搁了茶盏,又补了一句:“死的很惨。”
鱼七转头,偏了偏脑袋,看向心塞的鹿溪,重复了一下:“死的很惨。”
哇,鹿溪要哭了,鱼七可真是太坏了。
等到三七离开,鱼七递了碗果茶到他面前,一只手握着勺子在里面轻轻搅动:“除了我,还有人知道这件事吗?”
鹿溪忙不迭的摇头,像是想起什么,又道:“王厨知道我进去过,我同他说饿的难受,想找个馒头吃。”
鱼七点点头,鹿溪拉着她的手晃悠,紧张地问:“怎么办呀,鱼七。”
鱼七敲了敲他的脑袋,叮嘱道:“这次我先帮你瞒下去,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鹿溪点头,软糯糯的笑:“不这样了。”
夜深,鱼七掐了隐身诀,往厨房走去,王厨的院子在北边,除了他,周围也住了另外一些人,她推了推门发现门被抵住了,有血腥味从里面传来,鱼七眼皮子一跳,直觉不对劲。
只见金光一闪,一把刀直直往她身砍来。
鱼七只得举起双臂抵挡,只听一阵“兹兹”声响起,那刀被弹开的瞬间巨大翻腾的寒流夹杂着一个黑影向她俯身冲来。
攻势太猛,鱼七根本没防备,那把被弹开的黑金重刀中途剑势一变,竟直直朝着她的右臂砍来。
她顾得了身前却顾不了右侧,刀刃入骨的声音响起,只听“叮”一声,那刀硬是生生被块石子截落下来。
“走。”温热的呼吸喷撒在她脸,谢云深的声音近在咫尺。
鱼七没料到他来救她,反射性动作迅速的扔了烟弹,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地的黑金古刀被人拾了起来,刀刃微微泛着红色,那是刚才砍中手臂留下的鲜血,他舔了舔刀刃的鲜血,眼里闪着光芒,越是会逃跑的猎物他越是喜欢。
鱼七被拉着走了一路,血将她臂的衣袖粘成一团,从头到尾,她都一声未吭。
谢云深手拿着各种药,喂到她的嘴巴里,还往她臂撒,就是不说一句话,两个人沉默了好久,直到鱼七将他的药罐推开,任它砸在床。
“你要做什么!”即使生起气来,对着她声音仍旧很轻很软。
鱼七坐直身子,看向他:“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要帮她,大殿那次,现在这次,鱼七不是感觉不出来,他在维护她,可是为什么?
她想知道为什么。
谢云深的手握紧了又松开,眼眸里翻涌着一些情绪。鱼七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想听到那个她想听见的答案。
谢云深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我没忘记,地洞里。”
鱼七眼神一凌,和他对视着,没有半点让步的样子:“所以呢。”
“我要对你负责。”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为何不问我当时会变成那副模样?”鱼七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很重。
谢云深一张脸没有变化,话语很冷静:“每个人都有秘密。”
“所以呢,谢云深,你的秘密是什么?”鱼七体内暴戾开始不受控制的翻涌,黑色的眸开始翻起血红色。
“鱼七,我不是他。”他开口,口气有些无奈。
鱼七放开了他的手臂,长长的头发在身后飞扬,她伸手一把拉过他,挺起背部,直直撞他的唇,有鲜血从她嘴角溢出,眼泪啪嗒滑了下来。
鱼七松了手,细细观察他的变化,见这血对他仍不起一丝作用,眼眸里翻涌着怒气。
她背对着他,闭眼,声音认真且坚定:“我若发现你在骗我,谢云深,这一次便是我不要你了。”
鱼七看不见,身后那道笔直的身影僵硬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又轻轻合了。
鱼七回到住所时,鹿溪已经等了半个时辰,又见她一身是血的出现,眼眸里的着急,心疼没有半点作假。
“鱼七,王厨被杀了。”
鱼七点点头,“我到的时候已经被杀了。”这就好像是个准备好的圈套一样,只等着她们往里跳。
“狱司的人已经从面排查下来,马就轮到紫旗了。”鹿溪急了。
“换。”鱼七吐出两个字,双眸注视着她,里面有太多东西,鹿溪看不懂。
紫清殿外已经站满了紫旗的人,沈央诀提了黑金古刀挨个看过去,走到鱼七的面前时,他停了下来,只见面前人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他,他吸了吸鼻子,有血腥味,他的眼睛开始闪烁晶亮的光。
鱼七脸色惨白,见他挑了刀将她右臂衣袖划开一小口,里面白花花一片,并没有伤口,沈央诀蹙了下眉。
冷的吐出几个字:“哪来的血腥味?”
鱼七指了指手指的伤口,哆哆嗦嗦开口道:“不..不小心划伤的。”
沈央诀看了眼她手的刀伤,似刚划不久,他转身,一言不发脸色铁青的离开了。
等回到住所,鹿溪正喝着茶等她,鱼七一屁股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吐气道:“鱼七,我都快吓死了。”
此时真正的鱼七还挂着鹿溪的脸,她笑了笑将插在“鱼七”头的簪子取了下来,瞬间她的容貌就变作了鹿溪。
“这个东西真好用,这是什么呀?”鱼七将自己头的簪子也取了下来,把这一对放在了他的手,“这是缠枝簪,能将人的相貌互换一个时辰。”
“哦。”鹿溪点头,将手的一对簪子放回了桌,轻声道:“鱼七知道是何人干的吗?”这件事明显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鱼七摇头,她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摊了一条人命,此次她躲过一劫,背后之人必定还会对她下手。
“这段时间,你还是不要乱走。”鱼七认真叮嘱道。
鹿溪点头,又很快的皱起了眉:“可是明日要去万灵冢取灵器,旗司所有的新弟子都得参加。”
怎么忘了还有这茬,鱼七头疼。
绝崖峭壁,四条喧声如雷的悬泉自万仞峰顶倾泻,飞瀑翻滚着白色浪花自下而奔涌,其沫如散珠喷雾,水珠似玉如银,闪烁着五彩缤纷的霞光。
众人俯瞰这逆流向天的瀑布,心生敬畏。万灵冢的入口就在瀑布下方,鱼七深吸一口气,跳在一块巨石,再调整好位置落到下面突出一点的石头,直至落入底层。
底层有四道门,通向不同的地点。
剑冢,灵宠,符箓,鬼门。
鹿溪在这时也赶到了瀑底,对着鱼七点点头,就朝灵宠那道门走去。
鱼七想了想,抬脚往标着符箓的门走去,就在这时身后一双手推了她一把,鱼七踉跄几步,直接滚进了鬼门。
靠之!!!!
“哟,这不是鱼七嘛。”委婉的口气中略带一丝嘲讽。
鱼七从地站起来,拍了拍身的灰,看也不看身前人一眼。
唐一蔓微微向前倾身,素白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眼里闪着浓烈的兴趣:“许久不见可别让我失望。”
鱼七眉目深皱,从怀里掏出一张丝帕,擦了擦被触碰的地方,再像污秽般丢掉:“下次再碰我,断的可就不止这一只手了。”
唐一蔓咯咯笑起来,半边脸在夜色下无比鬼魅:“可不是我要碰你。”说着那精致左脸开始浮现出金色的梵文刺青,与她那素白的脸颊形成强烈对比。
“是我。”唐一蔓再次张口确是男人的声音,那双眸似淤积了万年的寒冰,他朱红色的唇诡异的翘起来,“夭夭我想你想的好苦。”
“闭嘴。”鱼七眼神冷冽,强忍住内心的怒气,连连后退几步,直骂了声变态转身就离开了。唐一蔓仍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越往深处走雾越来越大,太阳已经照不进来了,直到周围所有的景色完全被白雾淹没时,鱼七停了下来,闭眼聆听,有水流动的声音,不远处有一方水潭。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鱼七眯起眼,忽然嘴角扬起一抹坏笑,她未作停留,抬步就往水潭处走。
那水潭之中,猛然窜出了三只巨大蛇头,似感到了她的气息,直直悠悠的立在她的头顶。鱼七触手摸到一块尖锐的硬物,她拿在手里颠了颠,觉得还不错,向后退了一步,猛一冲,石头稳稳砸在它的头,滑落。
黑蟒怒了,张开血盆大口,飞窜而出,鱼七不急不缓的躲着,一直往后退,直到唐一蔓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她用狡黠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淡定道:“喏,送你的见面礼。”
“鱼七。”唐一蔓的嘴角抽了抽,想杀了她的心都有。脸庞金色梵文再次散现,那眼神又变做了另外一人:“夭夭,我就喜欢你的坏。”
“那还得看你受不受得起。”鱼七目光盈盈,笑意满满的看着他,口吻中的不屑完完全全没有一点隐藏。
唐一蔓失笑,盯着她的双眸深谙莫测。
鱼七撤了身躲得远远地,却有东西早已跟了她一路。
锁链缠绕的声音响起,鱼七停下脚步,看向黑暗中走出来的骷髅,这骷髅人足足有两座山头那么高,身白骨森森,却又能见着些许血丝,仿佛刚刚被人剥离了般。
鱼七眯眼看着他抽出背的巨锤,锤身不知以什么材料炼就,周身萦绕着白色光晕,而那锤面还刻着一圈一圈怪异的梵文符咒,那骷髅一挥舞巨锤,那其中的罅隙便发出狰狞之声。
鱼七脚尖轻点,躲开一击,可那锤却似发狠了,骤雨一样,狂舞在她的面前,地面被强震击起的石头不断向她袭来,鱼七右臂有伤不敢多做停留,只得往两处躲去,身被刮出一道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惨不忍睹。
强大的体力消耗,迫使鱼七的速度缓了下来,眼看一锤就要落在她的头,阿奴再不迟疑将灵力迅速聚集,额间已隐隐浮现红莲之光,一摆锤下来,鱼七只觉臂膀发麻,一口腥甜涌了来。
见锤下人躲开了,骷髅似乎有些暴躁起来,扬起巨锤毫无章法的朝她袭来,鱼七闭眼双手结印,顿时沙石狂风骤起,“破”抬手一劈将风石从中间划开一道路,鱼七身形直向它心口袭去,心口三处肋骨被截断,骷髅身体不受控制的砸到地,轰隆一声,尘土飞扬。
只见那骷髅手中巨锤忽的化作一道白光,直刺鱼七背后,消失不见。
“靠之!”鱼七低骂一声,吐了口血,再也撑不住,闭眼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