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凤卿因她的笑容又是一阵恍然,旋即也了然笑开,道:“朋友,是以志趣相投所交,而非峨冠、布衣所定。以世人种种所限自扰,未免狭隘,又何来交友论心之说?姑娘若不嫌弃在下为人,觉得池某性情中尚有可取之处”
“你说得对。”对方点头应道,一边执壶斟酒,一边坦言道,“既然你能忽略门第、身份桎梏,但凭性情、志趣取人,觉得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我想,或可一试。”酒满,举杯对池凤卿道,“自报家门,我叫丹影,你以后只管叫我名字便好。省得姑娘长姑娘短的,我总以为你在同路人说话。”
池凤卿闻言不由心中低叹,原来她叫丹影,果然人如其名,真正就是一道朱砂晕染的倩影。眉眼立时又舒展一些,也举杯点头道:“在下池凤卿,丹影姑娘也莫要有所顾忌,只管称呼在下名讳就好。能得有缘遇见姑娘,又承蒙姑娘不曾嫌弃在下俗陋之质,成全相识结交之谊,我借这一杯水酒,谢过姑娘。”说完,先就仰头一口饮尽了杯中酒,亮了杯底以示诚意。
“你还是太过客气了,既说是朋友,那些拉拉杂杂、应付外人的虚礼,大可不必。”丹影略略嗔怨道,遂也举杯同饮,亮了杯底。而后,又再执壶给彼此满上,道,“与人相交,谦恭有礼自然是好的,可是朋友间太过客套,未免有失自然。随性就好。”
池凤卿闻言心花怒放,欣然应承:“嗯,说得有理,便依你的。”
两人接连对饮三杯,遂以朋友之态相对。池凤卿此时方才觉得往常的自己又回来了,甚为自己先前的局促、无措暗自失笑。遂以往日闲雅之态,借着九州谣和那日碧云洲上所闻戏语小词聊开。
闲聊片刻后,两人相处氛围越发自然、宽松。丹影忽然双眼透出精光,勾唇问道:“凤卿,你知道泛舟水上,除了喝酒聊天,赏景吟诗,还有什么事情可做么?”
“什么?”
“笨啊!在水上自然是钓鱼啦!”
池凤卿的耳根为丹影那句近似娇嗔的“笨”字微微一热,自然觉得彼此现在这样说话,可比之前显得亲昵多了。想着此刻泛舟垂钓也是不错的提议,遂要起身去寻看船上可曾备有渔具。
丹影朝他摆手阻止,示意不用麻烦,然后狡黠一笑,顺手从纱幔上抽下一股线,摇摇手中的筷子道:“用了鱼钩拴上饵食去引那些贪嘴的呆子上当,不算本事。咱们就用这筷子代替渔叉,看看谁的收获多,可好?”
“筷子?”池凤卿讶然看看她手中的一双细竹,而后笑道,“筷子便筷子吧,这倒也有些意思。不过,我要提前告诉你一声,就算你同叔叔学过对付鱼儿的本事,但我可是习过武的,若是一不小心输给了我,你可莫要说我欺负你。”
丹影一边将抽下的丝线拴在筷子尾端的竹节上,一边道:“看来,传言真的不可尽信,池凤卿也并非时时都是谦逊之态。我也告诉你,此刻妄下定论为时过早,只怕等会儿你该叫我让着你了。”然后递于凤卿瞧,“呶,就照我这样,只在每根筷子上系一根丝线,方便收回,别的手脚可不许做。你是自己弄,还是由我代劳?”
“这点小事哪里要你帮忙,又不是做女红针黹。”凤卿遂也依样照做,然后问道,“只比谁钓上来的鱼儿多吗?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限制?”
“嗯,自然还得补充一些。筷子上不可做改动,人也不许离了这船,免得仗着武功使个凌波微步去了水上。若是那样,这筷子钓鱼也就没意思了,那还不如直接用手抓了省事。我看了一下,连咱们用的,加上箸盒里备着的,这儿一共有十双筷子。一根筷子便是一次出手机会,咱们每人五双,便是各有十次机会。筷子和出手次数限定了,那么咱们除了要比谁得的鱼数量多,还得比比重量才成。行不行?”
“我自然没有意见。”
“那好,咱们就以一炷香为限!哦,对了,还得补上一条,这腹中带仔的不可取。”
凤卿道:“这可难为我了。那鱼儿于我而言,只有种类、大小之分,我哪里能看得出雌雄、公母之别来?”
丹影指指桌上的菜肴,戏谑道:“嗯,你除了能看出鱼儿的种类、大小,应该还能鉴别出肥美与否。”又道,“我也没让你刻意地一味区分公母,这有鱼子在身的,肚子必然有所不同。你既是习武之人,这点眼力应该不缺。”
凤卿只得点头应下,道:“反正规则也不是针对我一个人的,你也在其列,无甚不公平之处。一切就依你说的做,一炷香为限,你说开始便开始。”
待两人用丝线缠好筷子,丹影在香炉中重插了一支更香,然后一声令下,池凤卿当即飞筷出手。竹筷如镖,只嗖的一下便没入了水中。然后他轻轻一拉丝线,筷子便又浮出水面,上头竟一下子戳了两条鲫鱼,活蹦乱跳地还在挣扎。
缠在筷子尾端的丝线取之于画舫上的纱幔,乃是上好的蚕丝,极有韧性。但是,虽说比普通人家的棉纱经得起拉扯,到底也只有细细一股,吃不了多少力道。池凤卿当下意欲驱动内力于腕部,想用巧劲收回丝线,擒取收获。转念一想,方才出手之际已是仗了习武之人的优势,一击而中,此刻若再动用内力,去与她一个娇娇柔柔的姑娘家较劲,未免胜之不武。遂散了内功,只用手指轻捻慢绕,拖着那一股细丝,借着水的浮力将两条鱼往船沿牵扯。
丹影看出他的意图,笑道:“你方才还说自己是习武之人,定能胜了我。现在这模样,是有心要让我么?实在有些小瞧人了。那香被风一吹,燃得可快,你这么磨磨蹭蹭的,一会儿我赢了你,悬殊太大可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