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凤卿闻言动容,收敛了孩子气,怜惜道:“你的心结能不能说与我知?或者,有我帮忙,事情能够快些了结。”
丹影摇头:“有些事,我对爹发过誓,不可以轻易出口。有些事,我对自己发过誓,不假他人之手。便是你并不算他人,我还是想自己去了结。”
池凤卿移开视线,举目遥望园中,叹道:“从祈望山上回来,我便觉得你有些异样,病后那几日,更是觉得你似要离我而去。我并不怕知道什么难以承受的,只是害怕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无端地就失了你的踪迹。线匝在手,便是再多的结,一个一个地去解,总有解完的那一天。可是,断了线的风筝,随风无踪,又要到哪里去寻?”
为他的惆怅之色所染,丹影心里也无端地起了一抹伤感,低语道:“我相信,你所经历过的失去并没有我多,所以,我比你更惧怕失去。这也是,之前我明明感受到了你的真心付出,却迟迟不敢面对,不敢接受的原因。”
听了这话,池凤卿莫名感到一丝心定,挣扎了一下,松口道:“那你去吧。但要快去快回,记得陪我一起过年。自母妃去后,我的每一个年节,过得并未有那么欢愉。我想,遇上你之后,我该有个不一样的人生。”
丹影回了他一个灿然笑脸:“我也想快些过上安定无忧的日子。或许有一日,我们只是那沧海一粟里最微不足道的两个人,但却是最快乐自在的。”
池凤卿也勉强挤出个笑,若有感悟道:“有时候,我总觉得我不该将你想得过于简单。也许,你远比我想象的要更加丰富、饱满,而不是仅仅需要怜惜。”
“那你就按你想的那样认为。等我寻到了我要的答案,我会将一个再无缺失、隐瞒的我送到你面前。那时候,你是吃惊也好,是无谓也罢,只不要不肯接受便好。”
“是我一直担心你不肯接受我。”
丹影眨眨眼睛,有些羞色上脸:“那我先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嗯”丹影犹豫半天,然后忍着面红耳赤道,“不论碎玉江上那夜你怎样以为,我依旧希望在你心里还是那样美好。而我要说的是,在那之前,其实你已在我心里留下了一道抹不去的影子。那是我透过十一殿下看见的池凤卿。”
“怎样的?”
“杨柳风前,杏花雨下,乌篷船头,一袭翩翩素衣,一管碧箫,一支清曲,相邀一弯银钩”丹影扯过包裹,边往外跑,边笑道,“在那岸上,有一个女子偷偷在想,该不该上这条贼船!”
池凤卿初听那“之前”之语喜不自胜,往后却又佁然,继而朝她也笑喊道:“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你已经在船上了,再想下去,由不得你!”
鬼眉拢拢衣襟,朝旁边问道:“还要多久?”
旁边的汉子举起破棉袄袖子擦了一下鼻尖,蹙眉道:“好像一时半会还不行。”
鬼眉看看一望无际的冰川,凝眉想了想,问道:“改用马车过去,行不行?”
那汉子吓了一跳,惊诧道:“姑娘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
“我没同你开玩笑。”鬼眉指指冰面道,“这么厚,踏马过去有何不可?”
汉子无奈道:“这里离岸边不远,水浅流缓,自然容易冻上。再往中间去,那湍急滔滔如何能够冻住?便是结了冰,也是薄薄一层。莫说马儿踏不得,恐怕还未近前,早就被震得自己裂开了。咱们这里虽比南边儿冷些,到底不如北国寒冻厉害。”
鬼眉嗤笑一声,道:“若是再往北,都是陆路,我也不得这样麻烦了。”
汉子嘀咕道:“您也不早些使人传话过来,否则,咱们就是一日凿个三五尺,您这一路过来,我们也得给您凿开一段路了。”
“废话!有那叫人来回传话的工夫,我早到地方了。”
汉子只得闭嘴,埋头继续干活。
鬼眉算算日子,一路出来也有几天了,除去开头打马疾行赶得快些,眼下这样拖拖拉拉,何时才能到得了地头?莫说还要花些时间去明查暗访,找寻有用的线索。
正不耐烦着,只见远处起了一道白烟,有人从岸上拍马过来。到了堤上,急急翻身下马后,也顾不得拴马,将缰绳往一处冰坨子上随意绕了两绕,便一路跌跌撞撞从斜坡上滑下。然后向岸边的船家要了块舢板,匍匐一趴,使人在后一推,就往前跐了过来。到得冰花碎裂处,眼见着不能再往前了,便朝鬼眉挥挥手,然后指指自己。
鬼眉觑眼看看,然后点点头。那人便从后腰处摸出一把小弩,又从怀内摸了两摸,接着就张弩朝鬼眉射了过来。眼见弩箭出了射程,乏力下落,鬼眉一个翻身飞出,接了弩箭在手,捡了块坚冰处撑掌一点,再折腰翻了回去。
落回船上,鬼眉将那弩箭上的套筒取下,磕开盖子,伸指抠出一封短信。扫了两眼便沉了脸色,然后咬牙切齿道:“我的人也敢动?作死!”继而吩咐那汉子停了手头的活计,转舵回头。
汉子只得悻悻起身,暗自嘀咕道,这信也不早些来,白忙活一场!
鬼眉看着那冰面上的人,忽然眼珠一转,朝汉子道:“我借他的马走一段旱路,你若有法子朝回传消息,就让他们在前头另备了船等我。否则,你还给我照着原计划前行,尽量地凿开一条道。说不准,过几就得回来。”
汉子的脸顿时又一耷拉。这两样,都不是好差事!
鬼眉也不等他应话,朝冰上的人招招手示意一下,然后就翻了出去。让人瞧着心惊胆颤地起起落落几下,险险躲开冰洞,落在了那人跟前。扯过那块舢板,又指指岸上的马,对那人道:“借用。”然后也不用他帮忙,将那舢板朝前一扔,再翻出去踏上,便一路往岸边急速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