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说着话往前,手无意识地朝后一挥,似是招呼身后二人跟上。陶铃儿却觉得身侧有风拂过,来不及细察,那穴脉图竟已脱手而出,被钉在了入门处的屏风上。凑上前定睛一瞧,十几根银针入木三分,居然针针直插要穴,分毫不偏。
司马狴野暗自赞叹一声,拍拍瞠目结舌的陶铃儿,揶揄道:“这样的手法,曾家小姐自是比不得。我看你啊,便是说嘴,最好也还是少提针字为妙。”
到了曾家,众人寒暄过后,礼让落座。鬼眉端杯饮茶之际,悄然打量那曾老将军。见他须发灰白,面容似比同龄老者略显苍老,乃现常年风吹日晒所故,精神却堪比中年男子,矍铄抖擞。举手投足依然不失青壮硬骨之气,言语不多,然自带将帅威武之态。
不由暗自思量,这曾老将军虽看着威严厉害模样,而那曽择佩却似人到中年,依旧还留有年轻人的喜笑爱说的随性,料这老者必是骨子里也是个洒脱之人。
曾老将军经司马狴野和两个孙女介绍后,用审视的目光停留在鬼眉身上一刻,见她在自己无言注视下并无局促,遂铿锵有力地问道:“你就是我那小儿子整天挂在口中,又拿来做样教坏我孙女儿的江湖女子?”
若男、胜男见状偷偷朝鬼眉挤眉弄眼,示意她无需介怀。司马狴野似乎深知双方脾性,倒不曾紧张在意,自顾自地带笑饮茶。
鬼眉见老者言语似不友善,态度却未见过多敌意,心下不以为忤。听他问完后,未现一丝尴尬难堪,倒是隐约带了自得地笑道:“鬼眉不才,蒙曾将军抬举,取了一二长处拿来说话,叫人见笑了。说来,此番刚入奉天时,晚辈也和曾叔见过面了。彼此相谈甚欢,十分投缘,倒确是同道中人。”
曾老将军没料到她不仅不怵自己的慑人目光,也未对不客气的问话感到不安,倒毫不谦虚却也并非冲撞地回敬了过来,心下暗自微微肯许三分。继而,神态未变,又朝鬼眉故作不悦地冷哼道:“我那小儿子本就是众人里最不成器的,听了你那江湖虚名,倒又多添了散漫心性,叫人越发看不上眼了!”
鬼眉暗自失笑,最不成器还做了将军?看不上眼,还能容他将女儿教得对比别家,显得分外出格?知道对方有意正话反说,遂也接下他这试探之招,依旧不以为意地笑道:“曾叔原是鬼眉长辈,鬼眉自当是从他以学至进。就是和两位妹妹,也谈不上谁楷谁模,不过彼此取长补短,互相共勉。老将军若是看不上曾叔哪点,实在赖不到晚辈头上啊!晚辈是瞧着曾叔和两位妹妹哪里都好的,可您若非得要白璧无瑕,也当不会忘了一句老话,这子不教嘿嘿嘿”
曾老将军胡子一抖,这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当即斥道:“好个刁嘴!”心里却暗自又多添了几分顺意并些许自得。哪儿有人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家子孙的?
这曾老将军其实同鬼眉一类,都是护短的主儿。自家人,自己说得、骂得,却万不容他人说三道四。莫说自家晚辈,便是司马狴野,当初刚到军中时,他训导十分严厉,处处挑错不留情面。但是,倘若别人说嘴,他会很不客气地弄得对方无地自容。便是奉天帝,有时教训儿子过了,他也要出面顶回去的。故而鬼眉那句“白璧无瑕”之语,听在他耳中那是极高地赞誉。虽是对他略有不恭,但这反驳之语,倒比他人的谄媚恭维更显真诚、顺耳。
鬼眉尽当他的斥骂是赞赏,抱拳“自谦”道:“老将军抬举!不过,鬼眉刁的可不止一张嘴,那江湖虚名虽是众人送的,却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好!一会儿,老夫就找些人来同你比试比试,看看你除了一张嘴,究竟还有哪里刁得厉害!”曾老将军依旧不客气道,手却下意识地捻须,扯着下巴微不可见地点了点。
嘴上这么说着,便也就这么做了。陶铃儿自当看热闹,司马狴野和曾家二女,也是抱了欣赏之心,故而均未阻拦,反倒推波助澜地在旁喊好。
这曾府几代从军,更是出了满门将才,阖府上下均是习武为荣。莫说主子们身手了得,深谙兵法之道,便是打杂的小厮,拳脚功夫也极有套路。相比之下,只有常年留守府中伺候的内院丫头们稍稍弱些,却也是不缺防身本事。
奉天帝敬这曾老将军劳苦功高,年事已大,有意让他卸甲归田,留京养老。但却并未完全卸了他的军职,至今仍令他军中各处走动,负责督教晚辈后生。上回大事,司马狴野传信军中,所呈之人便是他。近日因着京中事多,又有圣恩许他曾家阖府回京过年,故而比子侄们早了些时日到家。
陪送他一起回府的,还有几个亲随,具是军中翘楚,要职在身。有意试试鬼眉的身手,便使人将那几个都请了过来。看看司马狴野,有心让爱徒出马,到底思虑到他的皇子身份,没有打他的主意。却将司马狴野身边几个都挥手招了过来。
曾家练武场,暂设擂台。
算是老者给面子,鬼眉主擂,坐在东侧席位候等。攻擂的一拨人同她西侧相对,一字排开,肃穆而立。曾老将军同司马狴野看席上坐,陪坐的是曾家子侄媳妇并在京的故旧亲眷。若男、胜男二女同孙子辈的众人,坐席后头站陪。四周更是围足了曾府上下的家仆观战。
鬼眉看看武场内外上下,眨眨眼。场面挺大啊!这曾家果然训练有素,说打就摆擂,说摆擂,立时就招来这么多看客。嗯,想敷衍过去都不行了。再者,既是有心要怂恿这老爷子为自己做说客,今儿这架,也不能随便打。倒未必非得去刻意讨好他,只是,得要让交手的人并一众看客心服口服,更得要让老爷子由衷敬服。